以至今晨春睡迟迟,连累君王不早朝。
好在还有武氏。
嬷嬷极默契的寻了个身体稍有不适、需歇息片刻的由头,请女眷们先去拜见太后。阿嫣既担了这名头,索性从容不迫的梳妆打扮,直到开宴之前,让人抱了元嘉在侧,一道去赴宴席。
重臣齐至,同贺千秋。
禁军陈仗而立,太常寺演乐助兴,除了宴席乐声之外,亦有歌舞百戏,杂技丸剑,借着上林苑的满目春光,令人胸怀皆畅,颇饱眼福。因是庆贺生辰,宴席的氛围颇为轻松,喝到后来还有臣子亲自献艺,借着酒意旋舞助兴,微胖的身躯随乐摇晃,竟也极有趣味。
这般热闹了一场,各自尽兴而归。
谢珽难得被灌出薄醉,冷硬的脸上笑意不散,惯常清冷的眼底都染了暮春暖意。
阿嫣见他高兴,只觉心满意足,宴散后携了他的手往锦云楼去。
高台堆叠,楼阁矗立。
谢珽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红妆薄醉的美人穿梭在花木树影之间,含笑的眉眼在春日里极美。有了昨晚的意外之喜,当她命随从留在高台之下,只牵着他步向屋门虚掩的楼阁时,谢珽甚至生出过旖旎遐思。但以阿嫣的清雅心性,灵动才思,等待他的恐怕不止于此。
心头猜测横生,甚至迫不及待。
直到描金细镂的门扇推开,瞧清里头的一切,他整个人几乎呆住。
旋即,巨大的欣喜浮上眉梢。
第127章 番外(21) 本番外完。
落入谢珽眼中的, 是一座极漂亮的泥塑楼。
比先前摆放泥塑的宫室漂亮百倍。
在王府的揖峰轩时,屋里的格局其实很简单,窗槅皆拿厚纱糊了遮光, 免得晒怀他搜罗多年的珍宝。宽敞的屋里面, 摆了一道道高大的博古架, 用以呈放泥塑。除此而外, 便是中间那一方长案,摆满了捏泥用的物件,昏暗的光线里能令人沉浸。
搬到皇宫后,地方虽阔敞了数倍,格局却没怎么变。
眼前这座却迥然不同。
屋里错落摆放着香樟木造的高几、长案、柜阁,傍晚微微昏暗的天光里, 有极淡的香味浮动, 一眼望去,还能瞧见上头雕镂精致的花纹。原先呈在博古架上的泥塑,如今都有了独属于它的位置, 或是放在长案、或是收于阁中,仗着地方宽敞,蔓延向里间。
而在泥塑旁边, 则挂了一幅幅画作。
有些是意趣相通的名家手笔, 能跟泥塑相映成趣。有些则是新画了装裱的,将粉彩绘饰的美人、小动物付于笔端,皆拿牙轴悬挂。旁边还有风干的花枝和金丝银线缠成的假花装点,布置得错落有致。原先在架上拥挤摆着的泥塑,因这这番装点,忽而倍觉精致。
仿佛荆钗布裙的美人忽而换上了绫罗画裙、金钗玉饰,将六分的姿色衬为十分, 倍觉耀眼。
连同他的习作,亦被珍重收藏。
在傍晚昏暗的天光里,哪怕平平无奇的泥作,亦如锦匣中的珍珠晕然生彩,韵味暗添。
谢珽满心诧异,亦满心惊喜。
他抬步进去,指尖拂过最近的案台,只觉木质细腻,纹理漂亮,上头镂刻的花纹也各自不同,却极曼妙而有韵味。
他很快认出来了。
——这是阿嫣的手笔!
酒意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中收敛,谢珽诧然侧头,就见阿嫣笑吟吟站在身后,“走,去里面瞧瞧。”说着话,牵起他的手,徐徐往里走去。
里头光线愈发昏暗,只以少许灯烛取亮。
却也因这昏暗,别添安谧静美之感,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宴席上的喧嚣热闹消却,门窗紧掩后没人搅扰,这方安静的天地里,唯有夫妻俩徜徉慢赏。烛光照在泥塑,亦照在精心装裱的画卷,置身其中时,仿佛跨入另一重世界,或锦绣壮丽,或秀致婉约,或妙趣横生,无不用心挑选布置。
谢珽双唇微张,环视周遭。
最后,视线落在了阿嫣的脸上,像是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喃喃道:“这都是……你准备的?”
“喜欢吗?”
阿嫣抬眸,脸上不无得意。
“喜欢!”谢珽答得毫不迟疑,瞧见里头的另一重天地,又道:“很喜欢,太喜欢了!”手指拂过案台,他望着上头花纹和满室画作,忍不住就握紧了她的手,“都是你亲自捉笔的吧?究竟何时准备的,我怎么丝毫都不知道?”
“生辰礼呢,哪能让你提早知道。”
得意而柔软的语调,一如她眼底的笑意。
这个礼物,阿嫣其实蓄谋已久。
最早是在去年初夏时节,她无意间来闲置的锦云楼观景,瞧着此处遗世独立的位置,见里头幽深曲折却也颇宽敞的格局,生出了这个念头。
而后,默默将夫妻俩手里的泥塑暗里清点一遍,一面琢磨布局搭配、构思花纹装饰,一面抽空描画泥塑——在魏州时,谢珽外出打仗,她闲时手痒,已描画过许多,进京后早就命人搬来了,慢慢的补着也不费力。哪怕描不完,也能取旁的画作点缀。
等一切筹划周全,便于去年冬日将柜阁的图纸交给楚元恭,请他费心请匠人做成、晾好。
而后,拐着谢珽去了骊清池。
等夫妻俩回来,武氏已受她托付,将木柜案阁尽数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