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而密的睫毛半垂着,仿佛对这个消息提不起兴趣来,奚景舟语气平静之中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冷淡:“嗯,以后这类事情不必再问。”
似乎是担心受他责骂,两名弟子微一躬身,小声解释道:“我们以为,之前随意堆在藏宝阁之中是无奈之举,公羽师姐此番出关,应当能够收下这些……”
奚景舟抬手震出一道柔和灵力,轻托着两人直起身,唇畔笑意清浅,却不达眼底,冷哼一声:“师姐不需要这些东西,青玄宗弟子也不必受藏月门门主照拂。”
“藏月门”这三字接连入耳,温萝心下惊道:“才十年不见,月星洲竟然当真把藏月门建起来了?”团子一怔:“你还记得月星洲?”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温萝心下狐疑:“为什么不记得?”
话音微顿,半晌,团子才讪讪笑道:“没什么,这不是你最近经常贵人多忘事嘛……我只是随口一说,主人千万不要当真呀。”
它掉链子不着调的前科实在太多,如今倒是显出几分好处。听了它这颇为敷衍不合逻辑的解释,温萝静默片刻,竟并未过多怀疑,只轻轻点头。
记忆之中,先前她与奚景舟离开青玄宗游历之时,正听闻有关阴四镇邪祟做乱之事。前去查探的过程之中,她竟险些与奚景舟一同陨落于乐夜手中,多亏她在与乐夜的斗法之中突破化神,这才将她一举击杀。
在乐夜的洞窟之中,她遇见当年仍为散修的月星洲,相谈甚欢之间,三人决定一同去他寻来灼华的秘境之中探宝。
后来……
温萝微微一愣。
后来的事情,她略有些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一场混乱危急的死战之后,她将乐夜的元丹交给了月星洲,便就此阔别,随后她便与奚景舟一同回了宗门。
虽说并非什么大事,可记忆力向来是维序者完成任务极为重要的倚仗。温萝自诩元老级维序者,自入职那一日起便以极为出众的记忆力闻名并引以为傲。
她却竟然自从来到柏己支线之后,便三天两头地忘事。那阵缥缈的怪异之感,阔别十年之后,再一次在她心头扎根纠缠,刺得她不禁轻轻一蹙眉。
“师姐,你在想什么?”
温萝猛然抬头。
奚景舟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他个头又拔了不少,如今温萝站直身子也不过能到他下颌处,他在她身边一站,将周遭光影尽数笼罩入内,比起十年前的疏朗俊秀,横生了几分独属于男性的压迫感。
然而,他对待她始终柔软如三月绵风的态度,却极好地中和了这一份若有似无的侵略性,此刻正垂眸关切地注视着她。
暂时将心下疑虑压下,温萝回过神来,只见方才那两名弟子已不知去向,空旷的正殿外汉白玉广场之上仅剩他们两人:“方才是什么事,月星洲送法器给我?”
心知瞒不住她,奚景舟稍一颔首,清润的瞳孔微微一动,试探道:“他与我们分别不久便自立门派,这十年间发展得竟有模有样,总是差下山游历的弟子来送些小东西。虽说他是好意,可如此私相授受于师姐名声无益……况且青玄宗也不缺他这些法器符箓,我便自作主张并未声张。”
收不收月星洲的礼于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温萝懒得过多花费精力在这类小事上,自然地抬步与他一同向殿内行去,一边道:“你可知师尊这次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奚景舟轻轻摇头,低声提醒道:“慎言,内有贵客在。”
贵客?
能让第一仙宗青玄宗如此谨慎相待的贵客,温萝只能想到唯一一人。
——天帝铭渊。
果然,还未穿过漫长的玉雕回廊,廊檐悬垂而下的纱幔随风飘扬轻舞,一道如剔透冰珠坠落湖面一般清冽的声音便透过空气与清风缓慢穿行,传入她耳畔。
“嗯,那便有劳公羽宗主了。”
温萝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只见重重叠叠的屏风之后,缓步走来一道银白色的身影。
来人一头飘逸的银色长发,着一袭银白长袍,周身并无其余的坠饰,负手步履不疾不徐地行来。虽说打扮极为简洁堪称朴素,可他通身沉静强悍的气息却依旧令人不敢近亵。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天边日光高悬,折射出七彩氤氲的光泽,透过他肩头轻扬的发尾,细密地触上温萝脸侧。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似是略略向她的方向转了几分。
仅刹那之间,掀起一阵细微的气流,两人袖摆相碰,细微的衣衫摩挲之声后,便极为自然地错身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修士羽化成仙之后,尽管外观并无跨物种一般显著的变化,可天族人的五官却比起人族要精致了不少,更不必提那一头银发与仿若湛蓝碎玉一般流光溢彩的眼眸。
温萝与奚景舟对视一眼,皆未做声,一路无言地穿过长廊步入正厅。
岁月在大乘期修士面上拓印不下分毫痕迹,公羽川与初见之时相比并无变化,依旧是一袭雪白华贵的宗主服,此刻正端坐主位,清俊眉目之间隐含郁涩。见温萝上前行礼,他沉默良久才悠悠一叹:“你天赋太甚,名声过响,没想到竟能引来天帝亲临,钦点你日后跟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