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如银色狂潮一般的天兵瞬时依言而动,长枪斜指,一手按剑,澄莹剑光将天幕映出一阵明暗交替的层次。
剑尖所指,却并非正中的温萝和柏己,而是毫无防备的奚景舟。
公羽川面上的沉静终于破裂,横眉侧过头怒道:“铭渊,你这是何意?”
铭渊一拂衣摆,语气淡淡:“公羽宗主,令爱与柏己私下勾结,但本尊料想你并不知情,因此不欲对整个青玄宗多作质疑。接下来,更是还需要你悉心出力,将这个诱惑令爱的罪魁祸首斩杀于此。”
话音微顿,他若有所思地睨了奚景舟一眼,道,“不过,令爱恐怕不会如你一般对本尊接下来的话言听计从,然而,她接下来的动作于本尊而言却至关重要。为了确保她不会受此人哄骗而做出什么扰乱大局之事,本尊只得暂且委屈你的弟子了。”
话毕,他便迈开步子缓缓行至奚景舟身侧,垂眸打量他片刻,才将视线移向柏己身后的温萝:“公羽小姐,希望本尊的话,你还能听得进去。不然,你这师弟的性命,本尊不敢保证。”
竟然以奚景舟的性命威胁。温萝狠狠咬牙,简直抑制不住拔剑的冲动,下意识按上剑柄的手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扣住了。
柏己半侧过头,在她的角度,仅能望见他弧度极为考究的高挺鼻梁与深邃眉骨,本应是极为凌厉具有攻击性的长相,面对她时却无端显出几分生疏的温柔。
“听他说。”他说。
奚景舟却骤然冷哼一声,全然不顾周身要害受制,抬眸直视着铭渊的下颌,一字一顿道:“好一个天帝!依我看,你与柏己干脆换个尊称也不为过——你这行事作风阴邪得不比所谓的魔君差。趁人之危也就罢了,毕竟兵不厌诈,可你却以我性命要挟师姐替你卖命。既已言行逼迫至此,后头那帮所谓的正义之士们竟也半点异言也无,这就是这天下尊崇的善吗?!”
铭渊并未动怒,唇畔反倒更添了几分笑意。
果然,奚景舟的话并未激起一丝分毫的应和,反倒似是当头浇下了一盆开水一般,将无数人烫的跳脚——
“这是什么话?柏己人人得而诛之,天帝大人不过是用了些手段罢了,阴谋阳谋在战场上也是值得诟病之事吗?”
“就是!再说,那公羽若勾结柏己莫非是有人刀架在她脖子之上逼迫吗?她一身大乘期的修为,这世间有几人能奈她何?还不是自愿的?此刻能得到这种将功抵过的机会,已是天帝大人垂怜!”
“公羽宗主究竟是如何教导弟子的?先是教出了一个私通魔族的公羽若,如今又教出一个不通情理的奚景舟,这青玄宗的第一仙门之名,是不是也该换换了?”
“……”
简直冥顽不灵。奚景舟深深吐出一口气,强自按下心中作呕的冲动与怒意,干脆转过脸来遥遥望向温萝。
他静了静,半晌才似是鼓足了勇气,平静却坚定地道:“师姐,你不必管我。他这人不坏——魔族也好,人族也好,只要师姐你能快乐,我便知足了。”
视线在柏己身上一扫而过,终是偏过了头去,不再言语。
待这阵骚动过去,铭渊才仿佛从未入耳一般,泰然勾唇一笑。
“柏己一身修为虽高,可在你面前,便似是拔下了爪牙的恶兽。对你来说,杀了他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话音刚落,直指奚景舟咽喉、气海、心脏、周身大穴的剑尖瞬间向前挪了几寸,兵器入肉,几道利刃破开血肉的噗嗤闷响在一片死寂的空旷雪原之上格外清晰,随即,白衣青年一身雪白道袍瞬间便绽开一朵朵猩红的花。
饶是痛楚难耐,奚景舟却始终垂着头一声不吭。
局势三番五次地逆转,爱女背叛,爱徒临危。公羽川垂于身侧的手死死攥紧,难耐地阖眸挣扎片刻,终是猛地拔剑而起,剑光劈开凝滞的空气,直指铭渊。
“放开他!”
他这一动,部分早已按捺不住的青玄宗弟子们便纷纷拔剑,剑吟一声高过一声,在虚空之中汇聚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剑幕,掩护着公羽川的身型直逼铭渊。
铭渊冷冷一哼,只轻描淡写地扫去一眼,简单地抬手,便化去了这势如滔天的攻势。
一旁的小宗门早有准备,见此情势,只当青玄宗随着这接二连三的倒戈大势已去,纷纷痛打落水狗,不等铭渊开口吩咐,便已主动带着人马围了上去,将被铭渊一击打得倒地不起的弟子们团团围住。而先前那些因温萝的背叛而并未参与行动的青玄宗弟子,则纷纷抿唇低下了头,只当做没看见昔日同门如今落入剑尖之下。却丝毫并未意识到,此刻对准他们的,同样是来自曾经盟友的利刃。
“柏己的命,还是青玄宗的命——”
亮银铠甲在他身上折射着日光,那如神祗下凡的男人,口中却吐露着冰冷的言语,“公羽小姐,这选择还是交给你自己吧。”
闻言,罕仕再也按捺不住,狠狠剜一眼远离战火的南门星,抬手率着魔兽将温萝与柏己团团围住,将两人牢牢保护在其中。
见状,铭渊唇畔笑意不变,刺入奚景舟体内的剑尖却随着罕仕的动作更没入了几分,颈侧动脉险些被剑刃勾连划破,鲜血汩汩顺着他皮肤滑落,正如白芒雪原之上蜿蜒的饱含着血腥与杀戮的赤色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