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青焰魔岩曾经浓墨重彩的痕迹,则被罕仕悄无声息地掩去。
直觉告诉他,虽说顾光霁曾以青焰魔岩重铸长恨一事于柏己而言无关痛痒,可此刻却并非开口的最佳时机。仿佛一旦诉说出真相,便有什么无法预料的可怖后果无可挽回地降临苍梧,甚至整个天下。
闻言,柏己收敛了神色,长睫低垂,不辨喜怒地垂眸望着掌心寂黑的玄铁扇。
第二个公羽若?可笑。
这世上,无人有资格担得起这个称号。
但既然是奚景舟亲手赐剑于此人,那么他多半的确有几分本事,能够令奚景舟甘愿将她陨落前的嘱咐尽数寄托与此人身上。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非要将长恨取回不可。这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修长五指展开在扇面上无声地抚过,湮没一道道纵横可怖的裂纹,呼吸之间,扇面便再一次光洁如初。
而他心口震荡的血气,却又随着这接二连三的讯息再一次翻涌沸腾而起。
柏己轻描淡写地抹去唇角隐约逸出的刺目血渍,浅浅阖眸。既然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拿回长恨便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
首先,他必须要弄明白一件事。墨修然的那位好师姐,究竟是什么身份。
如果当真是她的转世,那么她为何可以突破天道的限制,短短百年便再次转世为人?
而且,她和墨修然……
思绪停顿在这里,柏己不由得烦躁地轻“啧”了一声。
看来,藏月门他有必要亲自去一探究竟。而她如今的转世,只得等待他元气恢复大半,才可准确地确定她的方位。
王座上的玄衣男人沉思不语,似是不再打算开口,罕仕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奚景舟应当是代表三大仙门来此试探你口风,您方才是如何应对的?”
柏己不甚在意道:“没什么可说的。本君向来对所谓的仙门世家没什么兴趣,他们覆灭与否,于本君而言并没有多少分别,千年前如此,千年后自然一样,只不过,修仙界换了一茬又一茬,那帮可笑愚蠢之人却依旧不愿相信。”
顿了顿,他无甚情绪地笑了下,声线因低沉而无端显出几分缥缈悠远,似是穿透了流逝的时光洪流,回到了千年前风雪交加的那一日。
“奚景舟既然是她的师弟,本君便给他一个面子。只要他能够约束好那帮自诩正道的修士不再来扰人清净,日后他们意欲如何,皆与本君无关。”
低垂的眼睫却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他眸底涌动的幽邃与未尽之言。
若是再对她不利,他绝不会再如千年前那般后知后觉。他定会率魔族大军,踏平五洲。
*
“他当真这么说?”
温萝翻来覆去地将那枚传讯符看了许久,心下微有些怔忪。
的确是奚景舟的字迹。
不过,她倒是并未想到,柏己竟然这么佛系,佛系得不像是点家男主,反倒像是个修身养性的老大爷。
于他曾叱咤风云一时的风姿而言,千年前被八宫封印阵合力封印于苍冥深渊,显然是人生之中巨大的污点,她原本以为,柏己一旦破除封印重回五洲,定然要大杀四方,将千年前的场子找回来。
不过显然,与她一般想法之人几乎占了整个修仙界的百分之九十九,故而,柏己复生的这一个月之中,五洲大陆人心惶惶,动荡不安,这抹惶恐更是在他做出一家家灭了魂灯的举动之后达到了顶峰。
——有点千年前血洗青玄宗内味了,虽然这一次他杀的统统是已死之人。
但这“人死都不愿放过”的邪狞行事作风,实质上比他残杀存活于世的修士,更令人心中骇然。
然而,奚景舟传回的消息却又绝无谬误的可能。柏己当真没有半分对着这帮小辈复仇的心思。
他依旧是天边那轮炽热的骄阳,哪怕曾因情之一字心甘情愿黯淡了光辉,重归天际之时,却依旧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却又耀目至极。像是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神祗,在这世间再无留恋之人时,便潇洒化作一道赤红流光的匹练,遥不可及地远远横亘于近乎永恒的天幕。
温萝轻轻抿起唇角,咽下喉头的叹息。
柏己与公羽若之间那段浓墨重彩的过往,如今看来却似是天边一缕薄霞,风一吹便散了。即便曾热烈的相遇,那短暂的光阴却也仅是两人生命之中,弹指转瞬的须臾。
然而,这于漫长岁月而言几不可察的擦肩,却成了他以一生尘封铭记的心事。
“蔺先生。”温萝猛然回神,只见月纶正自右侧上座遥遥望过来,唇畔是恰到好处的柔和弧度。
“既然暂时各仙门世家并无威胁,我们即日便可启程返回云州。”话音微顿,“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隐约捕捉到什么百利无害的气息,温萝眼前一亮:“但说无妨。”
月纶却并未立即答话,闻言微微侧过头望向他身侧垂眸静坐的墨修然,冷白掌心自一袭锦葵紫袖摆之中探出,静静摊于墨修然身前。
他身侧那名头戴鎏金挑花抹额、面容俊秀天生含情的男人似是迟疑了片刻,才自储物袋之中取出一枚尖锐的碎片,轻轻置于月纶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