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她的钱就是一种侮辱,大不了体校我不去了!”
“你……”
猛地一起身,爷爷面色通红,扶住床头的栏杆气息不稳。
“爷爷养不了你一辈子,你总要回到你亲妈的身边去……”
“我不回去,我就是要跟爷爷呆一辈子!”
一听到要跟爷爷分开,乔云瀚更不乐意,态度十分坚决。
“再熬几年我很快就能挣钱,爷爷也不用整天守在马路边给人补鞋,我会把我爸欠下的债一笔一笔全部偿还干净!”
稚嫩的语气配上他倔强的表情,倒是不免让爷爷有些感动。
但目前来说,重要的不是未来,而是当下。
“你……”
心脏剧烈地跳动,使爷爷不得不捂住发闷的胸口,脸色泛起了青白。
“爷爷!”
乔云瀚发觉异常,飞速贴着床边滑跪到地上。
“爷爷,您怎么了?”
脑子里空白一片。
除了害怕,什么感觉都没有……
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事情,是在七岁那年。
父亲躺在手术推车上,盖着一层白布,被医护人员缓缓推出手术室……
当医生宣告了父亲的死亡时,年纪尚小的他试图想要唤醒父亲,以此来告诉那位“坏蛋医生”:你看,我的父亲只是睡着了而已!
可是,当他触碰父亲手掌的瞬间,那冰冷的触感冻僵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在发麻。
毫无血色的面容,更是彻底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阴影。
恍神间,爷爷努力伸出颤抖的食指,指向不远处的柜子。
“药……抽屉……”
乔云瀚二话不说,转头就去找药。
翻找的过程中,他发现其中的一个抽屉里装着满满的药盒子。
各种收据单也被垫在了下面。
他明明记得爷爷说过自己非常健康……
都是假的……
假的!
自己居然还跟爷爷吵架,惹他着急……
愚蠢!
勉强在模糊的视线里找到了缓解爷爷病症的药物,他飞快送到爷爷口中,又去倒了杯水。
“爷爷,您别吓唬我……”
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乔云瀚学着爷爷以前照顾他时的动作,试图替爷爷缓解着不适。
须臾,爷爷的情况有所好转。
“我错了,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一定要好好的……”
强忍许久的乔云瀚终于在此刻爆发。
他哇的一声扑进爷爷的怀中,眼泪顺涌而下。
而爷爷乐呵呵地摸着他的脑袋,脸上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从那之后,乔云瀚再没有惹过爷爷生气。
就算有再不顺意的时候,他也不会跟爷爷发火。
但体校的同学并不友善,时常嘲笑他的爷爷是个路边修鞋的臭老头。
这无疑是戳到了乔云瀚的逆鳞。
校外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为了不让爷爷担心,他骗爷爷周末不放假,每个月偶尔回去一趟。
每次回去前,他都要确保自己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才行。
幸好童芥时常会来看他,两个人会趁着夜色在校外的公园见面。
童芥处理伤口的动作总是轻轻柔柔的,也会不时开导他一些大道理,但乔云瀚总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有些即使是听了也听不明白。
不过,童芥时常会提及爷爷的近况。
在她的口中,乔云瀚得知爷爷仍坚持坐在路边给人擦鞋、补鞋。
因为直接给钱爷爷不收,所以童芥会经常带着小伙伴去给爷爷捧场。
想到她还会提着一大兜坏掉的鞋去找爷爷,乔云瀚就觉得哭笑不得。
在认识童芥前,他从来没想过,会遇见一个居然比自己还关心爷爷的傻瓜。
后来,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喜欢上童芥了。
会趁着童芥替自己擦伤口的时候偷偷看她,但她一抬头,他就会立马将目光转向天上。
搞得童芥误会了他,以为他也喜欢月亮,特地对半掰开了自己的薄荷糖分给他吃。
学校里,极其突出的个人能力让他成为了篮球分部最闪耀的存在。
市级、省级、全国级别的篮球大赛奖项拿到手软,奖杯和奖牌更是把爷爷床头柜的空缺填了个满满当当。
再后来,男孩子的叛逆期如约而至。
即使像乔云瀚这种外人眼里的好孩子,也没能躲过。
他开始羡慕有手机的人,羡慕买了新球鞋的舍友。
有了很多很多的小心思,话慢慢在变少,尤其是跟爷爷互动的次数正在呈递减式下滑……
两年后,毫无意外,他被省里的青年队挑中。
在搬去基地宿舍前,他回到了家中,陪爷爷度过了漫长的一个星期。
爷孙俩大量产生的分歧与叛逆不满的情绪,在当时让他觉得这是自己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临出门前,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有种终于解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