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继续保持沉默, 不吭声了。
这样的态度已有七八次，心理医生渐渐习惯, 也不再追问, 只是强调道：“我们能唤醒的，是叶先生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一般来说不会出错, 如果一定有出错的情况，也许是现实中有什么东西，让叶先生产生了误解也不一定。”
事实上，最深处的记忆才是最原始可信的, 现实中存在的一切，未必就是真正的事实，可不知道为什么，叶先生似乎很忌讳谈起这些。
“上次我跟奥斯尔教授谈过，他说记忆也有可能出错……”叶安顿了一下，“也许是记忆出了偏差，对吧？”
他对现实很满意，也不希望再产生那么多波澜。
心理医生抿了下唇，只好说道：“是有这种可能，但叶先生也应该清楚，这种可能的前提是病人对现实产生极度的厌恶以及不接受，才有可能产生的虚妄……”
“这段时间麻烦了，”叶安打断他，起身说道，“有些东西，我希望您能对外保密，不要透露分毫。”
心理医生松了口气，点头：“这是自然，您放心。”
叶安缓缓走出诊疗室，脑海中划过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却又觉得无比陌生，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拥有了一个女儿？
又或许说，他根本不存在女儿，只有记忆中的一个儿子？
这时，助理打来电话，提醒他蛋糕已经送到了别墅，还问他要不要准备其他礼物，叶安想了下，回了助理的消息，自己开车去了商场。
事实上，他对这一双儿女的了解都不多。
对于叶之衡，记忆中也只有他很聪明，也很懂事，偶尔会哭得不听话这种印象，而对于叶楚楚，知道的消息就更少了。
好像就是真的，凭空多了一个女儿，哪怕在血脉上来说，她的确是他的女儿。
叶安很少逛商场，他工作忙，有时候买生日礼物都需要助理和管家代劳，这次他却破天荒的找到了全市最大的商场。
听叶之衡说，楚楚最喜欢小裙子，也喜欢各种漂亮的小衬衫、发卡，毛绒熊、芭比娃娃也是小女孩会喜欢的东西。
他漫无目的的在商场中闲逛，偶然间瞥到一套极漂亮的乐高，拼好后是一家四口的小院子，还有各个房间，甚至连门口的大柳树都栩栩如生。
一家四口。
真是一个遥远又陌生的词汇，甚至带着一丝丝的讽刺。
叶安望着这套乐高，找来售货员，问道：“能换掉一些场景吗？”
售货员委婉的表达了拒绝，叶安说道：“我可以买两套，把里面的一个小人去掉，换成其他东西，桌椅或是秋千架，路灯也好。”
“先生，没必要，这一套是一家四口，卖得很好，如果再重组的话，未必完全契合……”售货员小声提议道。
叶安说道：“我可以多买几套，找到最契合的画面，还有，我们家只有三口人，所以麻烦了。”
说到最后，售货员最终还是答应了，在零散的乐高积木中，挑了合适的场景补进去，把原本的小人挪走。
叶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在潜意识里，有些东西不该提及。
如果叶楚楚是他的女儿，按照吴婵娟离开的时间算，她或许已经有了记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让吴婵娟再出现在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中。
只是没想到，几年后，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吴婵娟突然回国，让他被迫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这段感情经历对他来说算不上光彩，当年也不是门当户对，挣扎了许久也只能遗憾收尾。
他本不想让吴婵娟回到别墅，但没想到叶楚楚却相当期待，那满心雀跃的样子，让他狠不下心拒绝。
叶安以为这将是一次久别的重逢，母女感情哪怕算不上好，也不至于让女儿太失落，但没想到吴婵娟却根本不认识她。
她说，那不是他们的女儿。
按照他们两个的年纪算，叶楚楚的存在的确叫人生疑，但周围人的反应却做不得假，林叔、叶远明、叶之衡……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她女儿，甚至连亲子鉴定都认为是这样，她又凭什么不认？
叶安从来没有这样失望过，他试图让吴婵娟反省，但她坚持不肯改口，认定了叶楚楚是他的私生子，跟她毫无关系。
或许真的是这样……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哪怕心底掀起再大的波澜，他都只当没发现，平静的接受了一切。
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后，他轻松了很多，但叶之衡时不时的抽疯，也让他格外上心，甚至隐隐有些发愁。
他好像突然间又多了一个儿子，不同于叶小臭臭对他仅有的几分依赖和宽容，那个儿子对他很是嫌弃。
叶小臭臭想长高，尤其喜欢喝牛奶，但他偏偏选果汁，有时候还故意刁难他要喝外卖里的水果茶……学会理财的叶小臭臭，根本不舍得给快递小哥十几块跑腿费，就为了喝一口外卖疑似勾兑的茶饮。
叶小臭臭是一个自律且乖巧的好孩子，每次作业按时写完，找他签字，有时候还要写一个极度夸张的“优”字，来满足他泛滥的骄傲，可“另一个儿子”存在的时候，作业不写，天天找茬儿要跟隔壁的小朋友打架，为了逃避找家长签字，甚至故意弄丢试卷。
叶小臭臭……真的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