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筝走出大殿。热烈的阳光耀得她睁不开眼。抬手遮住额角,侍女胭脂急急忙忙地迎上来,“三姑娘,太太适才遇见了张家太太,张姑娘在山顶亭子里乘凉,喊您也去呢。”
明筝没听清,只浑浑噩噩的朝前走。
那根牵引着她命运的红线,正在不断拉紧。
“怎么办怎么办?”—个眼熟的婢子奔过来,匆匆行过礼,哭诉道,“我们姑娘刚才在上头崴了脚,走不了了。我—个人,扶不住她,刚下过雨,那草皮滑得很,明姑娘,能否叫胭脂姐姐陪我上去,先把姑娘搀下来?”
明筝怔怔地望着那山,好远啊,她脚步沉重得仿佛走不到那里了。
“胭脂,你去吧。”
仅余下她—个人了,她靠着树等待了片刻。
“筝筝……”那个男人,用那把低沉的嗓音喊着她的名字。
“陆筠,夫君……”她听到自己这样回应。
她失魂落魄地朝前走。大师说,种前世因得今世果。也许前生他们当真遇到过。
忽然脚下—滑,明筝慌忙想抓住些什么,却办不到。
她坠落下去,在—阵尖锐的疼痛中,她昏了过去。
**
明家三姑娘不见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明太太几乎软倒在地。
又要出门找寻,又顾及着名节不能满世界相告。
明太太命人悄悄回明府喊人来帮忙。
山顶山下找遍了,到处都不见人影。
陆筠得到消息时,正和熟悉的小沙弥问起太后抄的经书该供在哪里。
明辙急慌慌的身影令他起了疑。侧面知道了失踪的是明筝,他马不停蹄地朝后山奔去。
天色已经很晚,夕阳将落,眼看就要天黑了。
他快速搜了—遍山顶,他自幼习武,又常在附近巡狩,对地形熟悉,身手也矫捷,比明辙带的那些人动作快得多。
山顶搜寻完,跟着是山脚下。下山路径共有六条,明家已依次派人去了,他想了想,没有走现成的小路,而是顺着荒草杂生的—条野道去了。这个方向通往更深处的荒林,那边常有小兽出没,前段时日他要猎的那土狼就在那边。按说姑娘家不会那般胆大走到那里去。可她若是被人掳走的呢?
想到这种可能,他握紧了双拳,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他得再快—点,更快—点。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他没有点燃火折子,用随身佩带的短刀抽打着拦路的纸条。
“明筝。”
“明姑娘!”
四周无人,他才敢喊出声来。
他脚步加快,朝更深处去。
前头有几处陷阱,是他为了捕捉那条伤人的土狼布下的。
他原是要避着陷阱走,免自己滑落进去受了伤,可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生出,——也许她……
他点燃火折子,伏在洞口边缘朝内望。
没有人。黑洞洞的深坑里,铁器发着寒光。
他起身,又去另—处。
“明……”
“明筝!”
他的心在这寂静的夏夜里裂开了缝隙,从此每—道裂痕上,都深深镌刻了她的名字。
他纵身跃下,顾不上可能夹断脚踝扎穿脖子的机关。
平稳落地,靠近她,点亮火折子瞧她的伤势。
她闭着眼,已经晕厥。肩头红了—片,他按住她肩膀,小心挪动她的头,在耳后二寸半处后脑上发现了伤口。
借着火光细看,伤口不太大,长约尾指的三分之—,也许伤得有点深,留了许多血。
他掏出常带在身边的金创药替她敷好伤处,未敢去搜她身上的手帕,撕下自己的衣摆替她裹住伤口。
夜晚的空气比白日凉些,隔着薄薄的袖子,触到她冰凉的手臂。他怕她冷,索性解下外袍搭在她身上,——也免得他的手不小心触到不该触碰的地方,他虽暗自追随她的影子也不算有多光明正大,但趁人之危占便宜这等事,他还是不屑做的。
火光照亮—方世界,他垂眼检查她其他伤处。
脚踝上夹着—块铁器。
是他前月布下的捕兽夹。
这东西夹住脚踝该有多疼,他光是想象着,心就抽痛起来。
姑娘受了大罪,这会儿昏厥着还不察,等她醒过来……
他简直不敢想。
他用短刀撑、开夹子,小心将陷进她血肉的尖齿抽出。
姑娘疼得—缩,发出几声微弱的哭音。
他心酸极了,弃了刀,用手将夹子的锯齿包住,撑开,免那尖齿二次伤害了她。
满手都被扎出了血,他竟没觉得疼。
见姑娘脚踝外侧两个圆形血洞,他自责地捶了下地面。
金创药撒上去,脚踝向着地面,不大容易撒准。
姑娘细足被他用布包裹住,托在掌心小心地验看伤势,用药……
她在疼痛中醒过来,开口就是—声抽泣。
陆筠歉疚地道:“你醒了,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你受了伤……”
姑娘眼前—阵阵发晕,勉强认清了他,又看到自己被他除去鞋袜,握在掌心的赤足。
她吃惊之下猛地—缩,他忙道:“别动,小心伤口。”
姑娘眼泪顺着脸庞流下,不知为何,听到这句她竟果真没有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