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有一位姓黄的无赖,不信邪,醉卧舟上,泊在桥下。懵懂之间,不知是谁牵他衣裳?
他大声呵叱,半天,人一恍惚,他已卧在草里!众鬼叠沓,过来压他,他竟被活活压得气绝!
更奇的是,次日天明,一只癞皮犬,跑来噬他鼻子,口中气度入他鼻中,他竟苏醒过来。
湖上人笑他,叫他狗渡气。”
阿沅听了,微微一笑道:“想必这狗,也是这无赖前世的老婆罢?”
“非也非也!”和尚笑道,“原来,这狗曾饿昏在黄家门口,被那无赖养了多日,是而特向主人报活命之恩!哎哎,狗还晓得渡气,我家养的,怎么就只晓得致气?”
阿沅听到此处,这才晓得和尚堆砌故事,竟是骂她连狗都不如!
阿沅大怒,提剑砍下!
和尚早已见机,骨碌碌滚在一旁草地上,大笑道:“檀越你的火气太大,回头小僧给你煲点莲子绿豆汤,降降心火。”
“煲你项上人头罢!”阿沅腕上弄剑,又斩向和尚的脖颈!
飘瓦索性闭目就死,无赖道:“斩罢斩罢,就是不知道奈河桥边,有没有狗呼气?”
和尚死不悔改。
可这片刻,耳际已没有动静。
只有轻风拂花,声息极细极微。
和尚睁开眼睛,摸摸脖子,完好如初。
阿沅已飘然不见。
哎,这人去哪了,竟不等扫垢山庄那群纨绔?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表
1、筱园(即逍遥楼)
少主:赵洵
手下:小乙、常步影
2、扫垢山庄谢家
谢无忧
3、白马寺
飘瓦
4、配角:戴蛮、梅如故、何燕及
☆、官府问话
此时,和尚听得桃花林中,有男子歌声,洪亮快活,明是极近,却又极远,
“桃花萧萧,嫩柳拂俏;满院酒滂,宾客齐堂;人间扬州,难画难量。
银花萧萧,火树拂俏;满院飞觞,名士齐堂;人间扬州,难画难量。”
和尚笑道:“好歌,好歌,确是人间扬州,难画难量。怪道人人都爱往扬州城挤哩。”
只见道上一个男子,背个书筐,盛几卷画轴,摇头晃脑,边走边唱。
和尚定睛一看,不正是昨日那个姑苏何燕及?
怎么今日的衣裳穿得这般簇新?浑然不似乞丐。
但见何燕及渐走渐高,到了桃花深处,转上一条小道,看来是要去晓烟亭。
和尚想这何燕及,平日不爱作画,这时却似要卖弄丹青,便有心要瞧瞧,是而暗暗缀着后头。
果然,这何燕及走到晓烟亭,便将书筐搁在美人靠上,又举目四眺,桃花满山,似是寻景,踌躇片刻,忽露笑容。
他将书筐里的笔墨颜料一应取出,纸轴展开,平铺在地,镇石压住四角,又取出一个盛清水的葫芦,口上拔了塞,倒出清水,点在瓷牒,调弄颜色。
诸事俱备,何燕及跪在地上,俯伏细细画来,那般恭敬颜色,却不像寻常画师。
和尚悄步而往,一是他轻功绝妙,二是那何燕及深浸其中,竟让和尚站在身后半日而不知。
风过处,花事动。
那何燕及提笔,远山市郭,湖上生花,花上生桥,桥渡近山,山花绚烂。
万般皆备,他却嫌这画太死,就往画偏一角,远远桃树间,几笔勾勒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轻意闲,斜斜倚坐桃枝而不乱,衣袂随风,目光极远。只因见不到她的面庞颜色,反而极朦胧又极蕴藉。
何燕及将她入画,不过偶得,但却似与此春景浑然天成。
和尚细细看那画,何燕及的笔法有神,景是活的,情也是活的,不是凡俗。
只是他将阿沅画得如此曼妙,岂不失实?
和尚笑道:“施主,你画是好画,但将那心狠手辣的女子画得这般温驯,不实!不实!”
何燕及不料背后有人,猛地一惊,笔锋颜色几乎要错,心里大怒,破口大骂:“哪来的狗眼!哪来的长舌!老子的画要你指摘!”
和尚哎哎叫了两声。
何燕及回头一看,原是昨夜戴蛮家那位厉害和尚!
他向来怕死,连忙爬起身,作揖赔罪道:
“原来是高僧指点在下,在下适才口无遮拦,多有得罪,得罪,切莫见怪。”
和尚也不见怪,道:“你这画,卖几钱银子?”
“这女子衣纹未细勾,发丝也还未毕现,算不得一幅画,更不敢拿来卖钱。”
“那你画罢,我在旁边坐着等你。”
何燕及搓搓手,又跪在地上,攥着细笔,目不转睛地画。
此时山风吹彻,过亭往来。
阿沅不晓得她也有入画的时候。
她眺望扬州市肆,满眼都是鲜活市烟,人声远沸,目光流连处,渐渐停在流水桥畔、筱园方向。
神机门十年苦读,本该如诸葛一般神算,却不料弄得进退两难。
五年来,江湖人道,神机门顾沅是个为情所困的疯子,为了勾引男人,不惜拿逍遥楼几百条人命陪葬。
还有一节,她往逍遥楼救人,逃亡千里,不知杀了多少绿林黑道。
那些人虽是恶人,却也有亲信,要替他们出头。当年若有认得她相貌的,无不是集结人马,大江南北地追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