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听得呆了,程莲又道:“大相国寺的长老不好糊弄,公子早早照着宗师的笔迹,拟了一封婚书,让我带上,吩咐那妇人拿着大闹。果不其然,如是闹了三天,人山人海来看,大相国寺挨不住,将宗师拖着押到山门,打了宗师一百大棍,这才算放了出来,惨烈,惨烈!”
说着程莲阿弥陀佛一声,望空祝道:“此事都是公子英明神武,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话毕,他忙不迭钻进厨房,隔窗小声道:
“沅姑娘,您没事别找宗师玩耍,听说宗师送了您一幅画,这还得了?我看公子是个醋坛子,公子一定是公报私仇。”
“……”
筱园,止心楼,过午一阵雨,公子吩咐,鸟雀笼子蒙上雨布,芍药也要遮蓬,灯笼换桐油浸过的桑皮纸。小乙带着几个下人,一阵忙活。
他躲在小楼,听雨打芭蕉,品茗也好,吃点心也好,正得意,见阿沅上楼来了,笑道:“你去哪了?”
阿沅道:“我去厨房,看程莲让小勺子,送药到山上去。”
赵洵道:“山上谁被虎狼蛇虫咬了?”
他一片无辜,阿沅打量着他,笑问道:“你不晓得?”
赵洵拈一片桂花糕,递给阿沅尝,道:“阿沅不谢我救人出苦海,难道还要兴师问罪?”
“你从哪儿仿了飘瓦的字迹?”阿沅坐在榻边,问道。
赵洵指了指墙上,道:“宗师的渔父归去图,实在用心,我闲来无事,稍稍学了几笔。”
“你真是……”
“我什么?”赵洵抱住阿沅在怀里,柔声道,“年来无事,我让人买华灯、买焰火,正月里和阿沅一起看。家常百物,你用得太少,钱堆在那里,也是生铜锈,我请人给你做春衫冬衣。你不用不穿,难道等我娶个百灵进门?”
阿沅抬头看他一眼,道:“那我就啄断锁头,一去不返。”
“晓得,晓得。”赵洵眉眼含笑,道,“那阿沅生十个孩子,请先生,做小衣裳,钱就花出去了。”
“十个?”
“阿沅嫌少?”
“……”
“等十个孩子长大成人,再生一百个孙儿,子子孙孙,花费不小,看来,我得多挣点钱了。”
“……”
公子自说自话,兴致盎然,阿沅索性枕着他肩膀,闭目睡着了……
窗外雨打芭蕉,窗内静静悠悠,如此,又是浮生半日了。
☆、番外世说妙法姻缘
数年后,白马寺,香客不绝,聚在门口。
——听说当年筱园夫人,正是跌在这寺门前,方才钓着金龟婿的。只是不知白马寺闭门谢客,要到几时呀?
寺里大殿,飘瓦早课念经,口干舌躁,三个蒲团摆成床,半卧着,啜口老酒。
何燕及洒扫落叶,扫到殿前,看一眼飘瓦,道:“宗师,您又晾股上的旧伤呢?”
飘瓦道:“不知为何,我这股伤常常隐隐作痛。”
“您这是落下毛病了,”何燕及笑道,“宗师,今日又不开山门?我看这香客心诚,都绵延到山脚了。”
“阿弥陀佛,我堂堂白马寺,何时成了月老祠?”
“那还不是您做媒做得好?想当年,沅姑娘落魄到了何等地步?可经您一举荐,竟一朝飞上枝头,嫁入筱园,金银吃穿,数之不尽。我要是生做女子,也要来拜白马寺呢!”
飘瓦挠挠股上旧伤,道:“关着寺门,谁也别放进来。”
谁晓得竟有一个姑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墙进来了。
这姑娘奔上大殿,跪在佛前,极为虔诚道:“无量神佛,小女子有一件心事。”
飘瓦打量这姑娘一眼,道:“你的心事,我佛晓得,你得往南边走。”
那姑娘瞪着眼睛,问道:
“你就是宗师?”
“正是。”
“和我家大宛名驹一个名字?”
“……”
原来是谢家小姐谢秀儿,她又问道:“往南方走,走到何处去?”
“金陵,鸡鸣寺。”
“你不骗我?”
“和尚骗你做什么?”
谢秀儿点点头,起身,走下大殿,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墙走了。
金陵,鸡鸣寺,天色已暗。
赵洵、阿沅拜佛出来,过城墙一段,二人正说话,谁知城头扔下一坛子酒,哐一声,酒水四溅。
有人忿忿道:“赵公子朝三暮四,置昔日男宠于何地?”
赵洵往高处一看,原来是谢秀儿。
他纵身飞上城楼,缓缓道:“看来谢家人,都很喜欢从城头扔酒坛子?”
谢秀儿晓得打不过,往后退了几步,谁知身后也有一人。
她回头一看,与阿沅打个照面,惊讶非常。
“你为他红妆打扮?”
阿沅一时答不上话,赵洵忽而笑道:“岂止红妆,还和我生了四个孩儿。”
谢秀儿瞪大眼睛,道:“男人怎么生孩子?”
“是呀,男人怎么生孩子。”赵洵愈发闲散。
谢秀儿定定看着阿沅,明白了。
阿沅柔声道:“秀儿姑娘,就此别过了。”
谢秀儿还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眼看着二人下了城楼,人影往玄武湖那边去了。
扬州,扫垢山庄,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