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才领会了,那日公子与沅姑娘对坐消磨,竟是这等意思!
阿沅看这情形,也起身,随小乙一起走出屏风来。小乙问她怎么不吃燕窝,阿沅只是摆手谢过。
她本是吃惯了白马寺的稀粥,不吃什么燕窝,静候多时,专等问那崔碧珠几句话。
和尚也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
阿沅不满,不想飘瓦就带着何燕及,说话间从那廊外来了,近了就压低声不说了。
逍遥楼的人请飘瓦进来,飘瓦瞧见阿沅坐在厅里,赵洵坐在上首,和尚上前,向赵洵双手合十,施了个礼,近了阿沅落座。
何燕及更不客套,略一招呼,自己就拣了一个矮凳,坐在更下首。
小乙送上茶来,贺大还未请来,有这片刻功夫,飘瓦喝了茶,又起身,向赵洵道:“小僧有一事,求少主的人情。”
逍遥楼之人闻言,只笑,和尚一日秋风,一日人情,竟像是前世讨债的!
赵洵却散淡道:“高僧有话,直言无妨。”
“听闻公子曾在姑苏住过一段时候。”飘瓦问道。
赵洵道:“正是。”
飘瓦脸色微微作难,辗转道:“听闻公子府上,曾经丢失了一匹极神骏的大宛名驹。”
小乙听了这句,道:“不是丢失,是被人盗了。”
赵洵摆摆手,小乙不再言语。
赵洵道:“高僧不必言语吞吐,一气明说了,我自会裁断。”
飘瓦一听这话,那赵洵却像是什么都晓得的。
他笑道:“我有一位兄弟,年轻不懂事,他在姑苏城门茶楼,与人喝茶,见府上有人牵那匹神驹出城吃草,就和人打赌,三日内盗得此马。”
“他也有些胆色。”赵洵淡淡道,言下赞许之意,令人受用。
阿沅却晓得赵洵做事,深不可测。
飘瓦又道:“我那兄弟留意那马,寻了姑苏城外一个路亭,照着那日所见,在壁上画了栩栩如生的一幅神驹图,听闻远远见着,那气势如真马一般。”
常步影听了冷笑,道:“是如真马一般!将我都哄过去了!”
赵洵手上茶碗轻轻放在桌上,一声轻响。
小乙忙拉了常步影的袍襟,常步影这才不敢说话。
原来,那马正是在他手上丢的,公子虽不责罚,他脸上无光,自然记仇。
宗师笑道:“是我这兄弟不晓事,装神弄鬼,又摆了香炉、神案,向人散布说,这画壁上的马是神驹下凡!人间哪里养得住?三日内必要归了天上去的!”
阿沅听和尚说到此,已猜到他这兄弟是谁了。
可那何燕及毫不在意,还磕着瓜子,瓜子壳在高几上堆成小山。
她冷冷道:“你那些画画的金石颜料,多少有毒,你手上是洗不净了,还磕起瓜子来,入了口中……”
“小的贱命一条,不妨事,人生在世,快活为上。若不快活,被这个做大官的、那个有财势的,管着、压着,有什么意兴!不如死了呢!”
何燕及说完这话,又噗一声,吐瓜子壳。
阿沅听了,微笑而已。
飘瓦还向那赵洵道:“我这兄弟备下这些事来,就趁府上之人出城饮马,一路尾随。他看贵府之人小解去了,就仗着轻功高人一等,径飞身跨马,驰骋而逃。小僧听说,那看马的也是个轻功绝世的,一见马被抢了,徒步去追,脚下生风,直追到路亭。远远一看,误以为马藏在亭内,进去一瞧,才晓得是障眼法。这一耽搁,倒让盗马的逃走了。”
常步影听了端的不忿!
他江湖别号“千里无痕”,自是赞他轻功!偏生被人盗走神驹,打了脸!
常步影脸色不悦,也不敢在公子爷面前发作,只忍着不说话。
赵洵神色淡淡,道:“高僧说了这半刻,却不知你这兄弟是谁?”
何燕及听了,也不等飘瓦说话,拍净了双手的瓜子壳,起身,振振衣裳,道:“在下不才,姑苏何燕及是也。”
“你就是何燕及?”赵洵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名儿起的倒不错,敢问一句,我府上那马,你送到何处去了?”
“卖了。”何燕及朗声道。
刹那,逍遥楼一众鸦雀无声。
赵洵愈发散淡,闲闲问道:“卖到何处去了?”
何燕及侃侃而谈,道:“我将那马卖给了马贩子,那马贩子又辗转卖给谢家无忧公子,听说就养在扫垢山庄,新近还给那匹马改了名字,叫什么宗师。”
飘瓦没提防,乍听得这句,嘴里的茶悉数喷了出来!
何燕及大方道:“我因做下此事,不敢留在姑苏,谁想到了扬州城,公子也来了,人算不如天算,公子要如何处置,我一力担着。”
赵洵听了,也不说话。
阿沅倒想看赵洵如何处置,是而含笑望着他,却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素月一白
却说何燕及盗了马,仗着宗师撑腰,忽然有了骨气,一脸大义凛然。
赵洵不与他分证,向小乙淡淡道:“那贺大几时来?”
小乙连忙出门看觑,恰巧霍珍已带了贺大,迈进厅来。
贺大见满屋黑压压的人,也没细看,只向堂中的赵洵抱拳行了一个礼,直剌剌道:“公子爷是富贵闲人,小的庄上却还有许多杂事,公子爷有什么话一次问遍了,小的也一次答尽了,岂不两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