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窝火,觉得没被尊重,觉得真情被践踏,仿佛成了个可以随手招呼的劳工,而不是朋友。
但看在过去的情谊份儿上,他都忍了。
他亲手精雕的大床倒是搬进了人家家门,今天却得知,刘旭阳转手就给卖了。
面上跟他说需要一张床,结果是看着他现在赚钱了,从他手里骗钱呢吗?
本以为会得到兄弟坦诚的道歉,和掏心窝子的沟通,比如道一句‘我最近有点缺钱,我就给卖了,好几千块钱,能起大作用呢,哥你别往心里去’,或者‘哥,我那媳妇脾气就那样,她洁癖起来有时候连我要进门都得先全洗一遍,让你受委屈了,我请你喝个酒,就当配个不是’之类的话。
什么事儿是怎么个因由,说开了没啥不能理解的。
但偏偏,刘旭阳就把他当傻子一样,半点诚心也没有。
对方直接在电话里不承认,说没有卖床。
那床他是亲眼看到了的,买家带着他进的屋,想给精雕大床配个床头柜。
是不是他造的床,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因为是送好兄弟的,他专门找闺女设计的花样,这床,世上独一份儿的。
当你全心全意结交,却落得如此……那滋味,让他每每想起来都耳朵嗡嗡响,浑身发热,气的想找那人大吵一架,大骂一通。
可紧接着,又是浑身发冷,无奈。
没劲。
世界上一切都在变,他却还停驻在年少岁月里。
欢欢伏在华父脚边,蹭了蹭他的脚,软软窝下。
有时候,人不如狗。
……
华婕是起夜时看到厨房一点一点的烟火,发现爸爸的。
她悄悄走过去,倚在门口,看着父亲闷声吸烟。
烟气枭枭,卷进男人眼角的褶皱中,融入他鬓发。
每当他吸嘬时,烟头燃亮,便将他眼角的湿润照的晶莹。
华婕心里便被抓挠一下,微微刺痛。
她走到餐桌边,惊动了父亲,他忙侧头捻去眼角的湿润。
华婕又蹭坐到爸爸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引诱着他吐露心声。
华父终究不敌,在这样的深夜,难得向才十几岁的女儿道起心里话。
少女时不时嗯一声。
华父摸黑倾诉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竟有种跟朋友唱了顿酒似的畅快。
闺女果然长大了,都能听爹的心里话了。
10分钟后,他倾诉完了自己的愤懑与憋屈。
“他失去我这个朋友,是他的损失。”
“我失去他这个朋友,反而是提前止损。”
“对再好朋友,也要有保留。”
“人是会变的,你可以对别人好,但不能太实心实意了。”华父说。
华婕握住爸爸的手,点了点头。
心里却知道,爸爸即便嘴上这样讲,到与人结交时,肯定又会忍不住实心眼儿的讲义气。
这是她的父亲,一辈子讲义气,看起来又凶又倔,不好沟通,实际上重情重义。
他就是这样的人。
‘宁可别人欠我们人情,欠我们钱,我们也绝不欠别人人情,欠别人钱。’
这才是爸爸常说的话。
华父哀怨完了,抽了2支烟,跟女儿发了发牢强,心情总算舒畅些。
“行了,去睡吧。”他又摸摸女儿的头,道一声去睡吧,就将女儿赶回了房间。
自己洗了洗手上的烟味,也钻回主卧室。
华父轻手轻脚回到床上,才钻进被窝,一直两张被子睡的媳妇忽然伸手钻进被子,来到他被窝里,头抵着他肩膀。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她听到了。
轻轻推了下,女人仍抵着他不动。
他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将刚才对女儿说的话原样说给媳妇:
“行了,去睡吧。”
“刚才你哭了。”华母问。
“……没有。”华父。
“我听到了。”
“我就是去客厅抽了根烟。”
“你哭了。”
“你睡不睡”
“让刘茄子去死吧,以后他和他媳妇再来铁路浴池洗澡,我看一次骂他一次。”
“把你能耐的!”
“真他妈不做个人,你现在一套家具几千块,连上厂里帮工,一个星期就能做一套,相当于一天赚一千。”
“刘茄子不要脸,你丢着一千块不赚,出体力给他干活,他就知道占便宜没够,不把人当人。”
“以后他那种货色,跟我说话我都嫌丢人。”
华母越说越气,难得露出彪悍一面。
“行了行了,你咋比我还生气?不睡觉啊你?”华父反过来安慰道。
“我替你不值!”
“当年刚结婚那会儿,他要去厂里搬铁,你们一帮人都去帮他,把我丢家里,我肚子疼都找不着你。”
“他媳妇跟他吵架回娘家,我天天做两家子的饭菜,照顾你和孩子,还要照顾他刘茄子。”
“结果呢?”
“就喂出了这么个货色。”
华母仍旧愤愤不平。
“……”华父。
“这些年,他那帮老哥们谁不骂他,就你老念那个旧情。”华母忍不住哽咽起来。
“你别哭啊……”华父无奈叹气,轻轻拍了拍媳妇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