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九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完全出乎意料。
她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扑到那个瓶子旁边。伸手碰了碰昏迷不醒的大头孩子,他的脖子以下全是鲜血。鲜血已经漫出了瓶口的位置,此时稻草上的潮湿触觉不是水,而是从周辑身上流出来的血。他的肩颈骨头,甚至于胸骨,全部被拧变形,甚至于捏碎。
“怎么会,怎么会?周辑,你快醒来,告诉我这都是你折腾出来逼我原谅你的对不对?”单九想过无数他幼年时候可能遭遇过的苦难,眼前的场景却还是突破了单九的底线。
若是她的记忆没错,这好像是她久远记忆里的瓶美人?与瓶美人相配合的,是不是还有鼠皮人?
单九头皮一瞬间发麻。她这些年在灵界穿梭见过太多可怕且不合人道的事情,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一个为人最善良的初心。此时当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更何况遭遇这件事的人是周辑。鲜血不停地从瓶口溢出来,清香的味道冲淡了这昏暗马车里身的臭味。
好久好久,单九才注意到他们不是在马车,而是在一个类似囚车的笼子里。
她顾不上其他,将身体里保留的那点灵气从周辑天灵汇入。必须要尽快止住周辑的血。鲜血的味道会吸引来不知什么危险,他们如今经不起。
用尽全力,灵气的汇入也止不住周辑身体里流出的血。这瓶子里不知道有什么机关,或者是周辑的状况太糟糕,单九的灵气根杯水车型,毫无用处。
很快单九发现了一件更令她浑身发抖的事情。周辑身体被拧成这样,若是能就这样单纯地死去反而是一件好事。他因为是天生神胎,身体有着惊人的修复能力。
换言之,骨头被拧碎,身体被拧成一股麻花。犹豫他的骨头血肉能再生,他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着身体不断地恢复原样却被瓶子逼迫的畸形的痛苦。
她尝试过砸瓶子,奈何瓶子外围用铁丝绑住,倒在地上除了让周辑更痛苦,毫无用处。单九眼睁睁看着大头娃娃眼角的泪水一颗一颗无声地坠落却听不到一丝哭泣声,像一只被抛弃只能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流浪猫,终于体会到一种名为‘无能为力’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
第六十七章
昏暗狭小的空间逼仄而令人窒息清冽如崖上风山间雪的味道充斥着整个车厢。
单九以往有多喜欢整个味道, 如今却忽然觉得这味道没有了吸引力。她此时宁愿没有这个味道,仿佛只要没有了这个味道周辑就不会流血一般。单九扶着瓶子,一只手不停地掐法决。然而她的修为似乎被这个界面给压制了, 无能得就像刚踏入修仙一途的蒙昧小白。
马车颠颠簸簸地往前走, 外面欢声笑语。天空之中不知何时打起了雷。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单九比一般修士灵敏数十倍的耳目能听到风中鬼怪尖戾的叫声, 风雨欲来。
掐诀不管用, 单九尝试敲击车厢壁。
然而外面的人像是听不见, 或者听见了也当听不见。甩着马鞭哼起了小调儿。马车走过山路时不时颠簸一下, 带动的马车上的东西跟着一起一跳一跳的。忽然一个剧烈的震动, 装着周辑的瓶子往地上一歪, 带动瓶中人脖子骤然一扭。
单九都听到了骨头咔嚓的声音,昏迷不醒的瓶中人眼睫微微颤动一瞬。剧烈的疼痛刺激得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然而身体的虚弱根本支撑不起他沉重的眼皮。
单九心口骤然一缩,顾不上叫来外面驾车的人停下。闪身过去扶正瓶子, 她小心翼翼地唤他的名字。
“周辑,周辑?”
“周辑, 醒醒?醒醒!”
单九唤了他很多声儿, 然而周辑似乎对‘周辑’这两个字没太大反应。脆弱的脖颈扭曲地垂着, 若非手指触碰到他的脖子能感觉到细微的脉搏,单九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
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关心则乱,以至于单九慌了神忘了不用灵气也该冷静下来用脑子解决问题。
她深吸了好几次,将一颗乱跳的心压下去。
单九才终于冷静地打量这个笼子。是的,这一直是个笼子。既然是马戏班子,锁展品的当然是笼子。笼子四周被黑色的布罩住,但如今是白日。微弱的光能透过布的缝隙照进来。单九一手扣住瓶子趴在车厢壁上往外看。似她俩这般的笼子不止一个。
虽然看不清相连的笼子里装的什么物种, 有些像人,有些像佝偻的畸形动物。但看那细微的动静,应该不难猜出都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好场面。单九曾在凡间世见过一样的杂耍马戏团。为了制造出新奇足够引来看客的赏钱的物种,杂耍马戏班子的班主弄出了一个名为‘摸木马’的游戏。此时看到这些晃动的影子,她脑海里不由冒出曾经看到过的场景。
说是‘游戏’,实则是让这些杂耍的马戏班子班主,拐来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从木盒中摸木雕。那些木雕雕刻出各式各样怪异的人与畜生的结合体。那种情状类似于半妖,又类似于尚未化出完全人性的低等妖兽。他们通过打断孩子的手脚,装上猫狗的腿,十里存一地制造出狗腿人。剥掉孩子的皮,贴上老鼠的皮毛,百里存一地制造出鼠皮人。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弄出来便叫他们沿街卖艺赚取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