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白闯了闯没闯进去,只得叫他:“齐将军,我要进去接沈娘子!”
“老实在外头等着,”齐云缙眯了眯眼睛,“人某自会送回去。”
屋里,碧玉听见了动静,慌忙从后窗里把水泼掉,又把水盆和湿手巾藏进外间的榻下,飞跑回来在床边坐下时,齐云缙恰好进门,碧玉抬脸一笑,道:“郎君回来了?沈娘子睡得不太踏实,像是做了噩梦似的,老是动。”
齐云缙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抬手抚上沈青葙的脸颊,头也不回:“滚!”
碧玉撇撇嘴,笑着出去了,屋里安静下来,齐云缙拇指的指腹反反复复摩挲着沈青葙的嘴唇,锐利的眼角垂下来,竟有几分近似温存的线条。
苍白的嘴唇在他手中,慢慢泛出不正常的红,喉头紧到不能呼吸,齐云缙微微闭眼,俯身向她吻去。
沈青葙困在漆黑的睡眠中,裴寂、飞雪、冷箭,这些混沌的乱梦都已消失,无边的睡意拉扯着她,可耳边又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唤她,是个陌生女子:“沈娘子快醒醒,这里留不得!”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为什么留不得?
头越来越沉,可那个声音始终不曾停过,脸上能感觉到冰凉的湿意,又有点疼,即将成型的睡眠被一点点撕碎,沈青葙在清醒的边缘努力挣扎着,直到那个声音突然消失,鼻端嗅到了一股干草混杂着马匹的气味。
哥哥,他回来了?
神经即将放松的刹那,脑中骤然响起另一个声音,齐云缙,他也是这种气味!
巨大的惊惶霎时撕开最后一丝睡意,沈青葙猛地睁开眼,齐云缙阴沉的脸离得很近,刀刻般的薄唇与她只有毫厘的距离,沈青葙来不及多想,抬手便是一个耳光!
啪一声,旖旎的情思从中断绝,杀意在眸中一闪,齐云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喝道:“找死!”
他的力气那样大,沈青葙有种错觉,似乎骨头都被捏碎了,然而却只是咬着牙,叱道:“放手!”
话一出口,才惊觉声音竟是如此嘶哑干涩,昏迷前的一幕迅速跳出记忆,沈青葙在恍惚中忘记了挣扎:“有人……要杀我?”
惊恐、怀疑、愤怒、不甘,一刹那间,齐云缙读懂了她所有复杂的情绪,他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能如此明了另一个人心中所想,霎时间齐云缙仿佛看见了自己最心爱的破风——当初它被魏蟠所伤,他不得不亲手杀了它时,也曾看着它湿湿的双眼,读懂了它所有的依恋与信赖。
一股战栗从脊背爬上来,齐云缙松开沈青葙,垂着眼皮在她咽喉处轻轻抚摸着:“某知道,那两个人已经被某杀了。”
他手指上厚厚的茧子有粗糙的触感,沈青葙最强烈的恐惧都被扯出来,一把推开他想要逃走,刚一起身,眼前猛然一黑,整个人立刻又软倒下去,齐云缙一把将她扶住,跟着一手垫在她脑后,慢慢把她放回枕头上。
他眉头压得极紧,线条锋利的眼角垂下来,神情晦涩:“好好躺着,别乱动。”
沈青葙看见了头顶上纹样陌生的纱帐,对面墙上挂着刀剑,又有男人的衣甲,这是齐云缙的住所,她不能留!心里的惶急怎么也压不住,依旧挣扎叫嚷着:“我要回去,齐云缙,你放开我!”
齐云缙一只手按住她,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依旧是那种古怪的声调:“别动。”
啪一下,沈青葙拍开他的手,嘶哑着声音叱道:“别碰我!”
不甘挟裹着愤怒,齐云缙重重一拳砸在她身侧,猛地俯低了身:“沈青葙,某如此待你,你?!”
拳头带起风,脖颈间的皮肤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烈的压迫感劈头盖脸笼罩下来,干草与马匹的气味越来越浓,而且夹杂着几丝血腥气,沈青葙看见齐云缙紫衣的前襟上凝固着一道断续飞溅的血点,这让她恐慌到了极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齐云缙死死盯着她,越压越低:“沈青葙,你真是不知好歹,某救了你的性命,你就这么回报某?”
恐惧的弦绷到了最紧,嘣一声断裂,沈青葙深吸一口气,伸手虚虚挡住他,放软了声音:“感谢齐将军救命之恩。”
齐云缙绷紧的嘴唇微微松开一些,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晦涩不明。
沈青葙定定神,低低说道:“我才刚醒来,神智有些不清楚,冲撞了将军,请将军包涵。”
低而嘶哑的声音,柔软又粗糙,摩擦着齐云缙的耳朵,也摩擦着他的心,齐云缙低头看着沈青葙,锐利的眼角一点点平缓,稍稍抬身,放松了对她的桎梏。
沈青葙心里一松,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异样,只道:“将军,我出来已经多时,须得回去向公主复命,救命之恩,异日定当亲身前来道谢。”
齐云缙看着她,许久,猛地伸臂将她打横抱起,嗯了一声:“某送你回去。”
身体相触的瞬间,极快地在她鬓发间一吸,满心满身的梨花香气。
距离骤然被拉近到了极点,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沈青葙死命推着他,失去了冷静:“你放我下来!”
齐云缙微闭着眼睛又吸了一口,到底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