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声息的晏鹭词,终于仰起了头。
看清她后,他那双如一团熄灭灰烬的眼睛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你怎么还在?”
他动了动手腕,想捂住脸、将狼狈藏起来。
但他的手如今被拴钉在身侧,他的动作,只是加重了手腕上的磨痕。
他抿了下全是血的嘴唇,扭开了头。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不好看,你看了以后,就会不喜欢我了。”
陆秧秧:“不会的。”
晏鹭词忽地抬起头:“你……还会说话了?”
陆秧秧抿了抿嘴。
“你经常这样吗?”
她看着他,“一旦体内的邪气失去控制,就要来这里,用这种方法……”
她说不出来。
她难受得连呼吸都变得费劲。
“已经不经常了。”
晏鹭词舔了舔有些开裂的唇角,似乎是怕她厌恶这样的自己,急急地向她解释,“真的只是偶尔!我今天,就是太想你了,你别担心,在你身边,我一定能压得住他,不会让他吓到你。就算我活得像条狗,也不会把身体让给一个畜生……”
“我知道!我知道!”
陆秧秧认真地告诉他,“你在我身边,一直都是最好的,绝对不会吓到我!”
顿了顿,她看着他手腕上的重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小的时候。”
晏鹭词向着旁边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看了看。
“以前,在那个笼子里,后来,笼子关不住了,我就找了这几条链子。”
看她又是要哭的样子,他就对她笑了:“你别难过,我不疼,都习惯了。”
“是谁?”
陆秧秧更想哭了,但比起难过,她心中更多的是恨意。
她咽下上涌的眼泪:“是谁对你下了这个咒?我去杀了他。”
晏鹭词眼睛一定,眼神陡然充满了多疑的杀意!
“你是什么?!”
见陆秧秧面露惊讶,他语气阴冷地扯了下嘴角,“好奇你是怎么露馅的,是吗?”
他暗暗五指成爪,汇聚着灵力。
“我的幻觉里,只会出现我想要的。我想要她喜欢我、靠近我、关心我,这些都对得上,但我从未想过要她替我报仇。真正属于我幻觉里的她,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话音一落,他被重链束缚着的手腕当啷一转,爪状灵力直直冲向陆秧秧的心窝,像是要硬生生将她的心脏掏出来!
但是,他的灵力却扑了空。
“不是实体?”
晏鹭词眯了眯眼睛。
“幻境?迷烟?障眼法?”
不等陆秧秧解释,他便阴鸷地继续道:“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得到什么?还是说有人还没放弃,换成这种招数,想让我留下血脉、供你们驱策……”
他后牙紧咬,厌恶至极地生生扯动重链,撕开手上的伤口!
“痴心妄想!”
“晏鹭词!”
剧痛是破除迷幻作祟最有用的办法,易地而处,陆秧秧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但这不意味着她能保持平静。
“我真的是陆秧秧!”
她着急地想把一切都跟他说明白!
“我前几天修习山谷秘咒的时候走神、出了岔子,身体突然消失了,谁也看不见我,只有张百里在喷火时、能从他的火里面听到我的一点声音……”
听了她语无伦次的一大段话,晏鹭词眼中的怀疑提防并没有完全消失,但蚀骨的恨意和恶心却逐渐不见了。
“那你为什么会来玄天盟?”他问道。
“我之前进不来……”
陆秧秧嘀里嘟噜说了好久,把她上次顶着辨恶钟想闯戒堂的事全跟他交代了,“……这次身体消失了,就想着再来试一试。”
她越说声音越小。
毕竟,她干的这件事也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
“……进来以后,我就遇到了段怀。……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听她喊你表哥,就跟着她转了一天,发现……她是戒堂的堂主。”
“段怀是我姑姑的女儿。”
晏鹭词相信了陆秧秧的话。
他总是很容易就相信她,一看到她用这种”你一定要相信我啊“的着急眼神望着他,他就对她没有一点办法。
他告诉她:“她娘生她时便没了,她自小一个人,没人陪她说话,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会有些聒噪,你不用理她。”
陆秧秧:“那你呢?”
这一次,晏鹭词沉默了好久好久。
“你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嘴角还带着笑。
可他的眼睛里却浮动着沉重的悲伤。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其实很讨厌那条七圈的袍子,但是你喜欢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
晏鹭词可以隐瞒、可以撒谎、可以顾左右而言他。
但他没有。
他回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