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殷莫愁不给李非面子,对纪家寨的事三番五次地“公事公办”,李非真的难过。
所以呢,他俩就这么完了?
算不算无疾而终。
三叔公开口:“李非啊,你没必要为了我们……”
没必要为了纪家寨赔上自己的幸福。
“这些她都懂,只是不在乎。”李非自语,说到这一层,好像那些压着的怨气又上来,“我受不了她总是无悲无喜的样子,生和死在她眼里没有特别的意义。她是一尊金身佛像,给世人带去保护和怜悯,但也永远冷冰冰。”
三叔公感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是太过看透世情。”
“我很生气,在知道出事的第一时间还想着这是半夜,尽量不要吵到她,可她呢?我都说过我把阿泉当亲弟弟,她凭什么还要公事公办。我不管!你们是我的亲人,在我眼里,你们比任何人都重要。”
李非摇摇头,拒绝三叔公的好意。太煎熬,撑不住了,整个人一垮,跪在阿泉面前,阿泉低垂着头,不敢正面看他。
李非用力呼吸,肩膀都开始耸动。
他哭了。
三叔公叹气,他知道,李非从小就是温柔性子,此时一定难过极了。
李非回头,红着眼,有点哀求:“育理哥为什么不能是自杀,现场除了那个脚印,没有证据支撑有第二个人在场的可能啊……安息香是最常见的佛香,也许呢,也许育理哥自己在山下踩过也说不定啊……”
刚失去大孙子的三叔公脸色并没有比李非好多少,良久,点头道:“我也愿意相信你的话。”
真正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军人愿意以大局为重——保住阿泉,就保住纪家寨的和睦。
阿泉讲义气、武功高强、敢作敢当,很有当领袖的潜质,是纪家寨年轻一代的希望,继纪英之后最有可能率领寨众的领头人。如果真是他杀纪育理,纪家寨将从灵魂上的枯萎陷入实质的四分五裂。
所以三叔公也不能放弃他。
“我哥绝无可能自杀!”纪育信忽然大声叫道,“爷爷!不能就这么算了!嫂子大着肚子,我将来如何向可怜的孩儿解释!”
此话一出,诸人俱震!
韩亦明:“据我所知,纪育理尚未成亲,什么时候有妻儿?!李非你知道这事吗?”
李非摇头,同样一脸纳闷。
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三叔公那里,老人点头,又是叹气。
纪育信说:“大哥娶的不是寨子的姑娘,是一个和他同样喜欢算经的女子,大哥跟我提过什么《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缀术》,他们在买书时相识。”
纪育信说得有鼻子有眼,想必是真的。
纪育信又道:“大哥大嫂很般配,婚礼也是在山下的新家举办。我爹去世早,是爷爷亲自主持。
和灰冠鹤一仗后,大哥已厌倦这里,他告诉我,等朝廷招安,一切安置妥当后,他将离开,带着妻儿离开陇右。
他想去江南,听说那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冬天也能听到小鸟歌唱。最主要的是江南渡口众多,航运发达,与番邦商贸频繁。他懂算经,精通做账,去江南找个商行做账房先生,足以糊口养家……”
李非喃喃:“我几年前到处游历,回来找兄弟们喝酒,什么江南风景、商贸,都是酒桌上说的,没想到他默默记下……”
有人天南海北吹着牛,却有人从中获得微妙的线索、编织遥远的希望。试问这样一个有妻子身怀六甲,并对未来生活有着清晰规划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对了!之前我们不是怀疑谭鹏吗,凶手也许是灰冠鹤的人!”李非黔驴技穷地转移焦点。
韩亦明叹气:“若是谭鹏将纪英当作复仇对象杀害,没道理又杀死作为合作者的纪育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连一向听李非话的纪育信也听不下去,抱怨道:“李非哥,阿泉喝醉了,你也醉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有最大嫌疑的阿泉身上。
“阿泉,阿泉你倒是说说话,告诉大家,你没有杀人!”
呼……呼……
所有人都在为阿泉是不是凶手而争论,但这家伙竟靠在墙边睡着了!
“死小子!”李非气急败坏,过去就是一脚。
这踹得不轻,砰,人直接倒地。阿泉醒了下,皱着眉头说:“纪蒙……”
诸人一下子没听清,李非喊:“你说什么!”
“纪英……英哥说……他死了……就……让李非……找……找到纪蒙……”
纪英遗言。
纪育信本想过来再趁机踹阿泉几脚,一听到“纪蒙”二字,整个人当场定住。
酒醉睡着的人都很沉,无论李非怎么摇晃,阿泉再也不睁眼,像是困到极限,昏昏睡去。
“给我水!”
韩亦明递过茶壶,一壶水泼了阿泉满脸。阿泉再次短暂醒了一下。
“纪蒙到底是谁?”李非这一晚先是被殷莫愁气,又被阿泉气,整个人像烧的一团火,声音都是嘶哑。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传什么话!”
“纪英……英哥说他也不懂……”
这一下,李非的喉咙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连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纪蒙,纪英被捕后得不到李非原谅,仰天长啸而出的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