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顺藤摸瓜,查到冯标背后的全新教。
“岂有此理,小小恶教,竟敢把手伸到朕的皇宫!”皇帝勃然变色,又惊又怒!
儒雅的帝王之怒,仿佛是巨型冰山的震动,只是稍稍剥落一角,已足以将人间之物击沉到海底深渊。
本朝开明,与各国开放通商,随之而来的亦不少外番文明,其中不乏佛教诸多流派,又有袄教、摩尼教、回教、景教等,皆拥有其信徒。大宁幅员辽阔,南北差异大,除以上主流宗教,民间亦有自发的信神传统,有的隔座山就隔了个神仙,遍地是庙宇。
要是数起来,飘在大宁上头的各种神仙至少得有千八百种。所以这些朝廷并不加干预。就比如全新教,因其教众多,偶有地方上折子,提到哪里哪里有全新教神显灵,教徒蜂拥聚集的盛况。皇帝也当个趣闻看看,完了还得批一句“教化百姓任重道远”什么的,说到底他只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并不知道它披着信奉的皮干其他事……
殷莫愁甚少见文质彬彬的皇帝大发雷霆,因劝:“陛下息怒。至少,我们知道了齐王为什么敢造反——他不是被下降头了,而是和这个全新教合作、里外勾结,甚至自贱身份,担起全新教的教职。”
皇帝冷静下来,陷入良久思索。
半晌,皇帝喃喃道:“当年大皇子离开皇宫后,朕在其火炉里偶拾此图,依稀只能见图上焦黑的铁索从土里挣扎。这残图落到任何人手里都是一张废纸,当时以为是大哥随手涂鸦。”
年轻的太子爷在看见那画上铁锁,还难过地想,这皇宫于大哥是牢笼吗?
“朕只是作为纪念将其收起来。后来,你让人拿来齐王的残图,我们曾猜测过,它们很可能是来自同一副图。大哥的那张是——”
皇帝说不出“鬼画符”这种粗鄙之语,只好道:“是下半截,齐王那张是上半身。但由于没见过此图全貌,无法确认以上推论。”
直到小杰这张完整的人鸟图意外出现,和齐王、大皇子遗留下的两张残图重合匹配,皇帝和殷莫愁方知竟有恶教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
大皇子夫妇的客栈惨案、齐王造反案,两者之间的联系就像李非梦中出现的黑色巨兽,在寂静的水面悄然冒头。
“齐王与大皇子是否熟悉?”
长辈的事殷莫愁并不了解。
皇帝摇摇头。
“大哥身份特殊,先帝不欲宣扬,只引见给其他兄弟见过一次。除我之外,与其他人甚少接触。”
也是,以大皇子与世无争的个性,是绝不会主动去和夺嫡之争刚平息后的各皇子联络。
“莫愁。”皇帝轻唤一声。
殷莫愁知机上前。
皇帝满目忧虑:“依时间推算,大皇子遇难时,恰逢先帝病危期间,由我监国,大哥与我最要好。齐王一党应已在暗中做准备,只是当时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我不得不多想……”
“陛下怀疑齐王对大皇子下毒手……”
皇帝:“很明显,齐王案与大皇子案有密切联系。朕不信天底下有那么巧的事,一个小小恶教的信物会同时出现在两名皇子遗物里。”
殷莫愁沉吟片刻,说道:“北境大营那边,顾岩这些年一直不间断地在收集情报。现在只差崔纯的,因调查才刚刚开始,目前只知道冯标是龙隐门的成员。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还有限,不知道全新教与龙隐门到底什么关系。”
“弄清龙隐门这个组织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李非知道多少?”
殷莫愁摇头:“不多。他只是听过全新教的杀手提过龙隐门三个字而已。”
“那你可有告诉他……”
“没有。”
殷莫愁回答干脆。
“我只说目前掌握信息有限,对龙隐门所知不多。北境那边和全新教的关联,我只字未提。”
如果形容李非对她的隐瞒是一条河流那么多,那殷莫愁对李非的保留简直如一汪大海。
皇帝再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查,再查。以当年事后查处来看,齐王府屯兵屯粮,地方也有拥护者,其造反绝不是一时意气,是筹备多年。根据顾岩从北境送回的情报,龙隐门拿全新教做掩护、四处活动,我们一开始以为是齐王加入了□□。看见小杰这张图,我也想过,齐王自己是不是全新教的幕后控制者。毕竟造反需要钱,很多钱,他们一直在利用全新教疯狂敛财。但冯标的出现推翻了这个猜测。而且我想不通,齐王府旧人不可能一个都不知道全新教,一定有人知情不报……但是……”
“但是什么?”
“李非对大皇子惨案、全新教的描述否定了我的推论,齐王很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像崮州被买通的整个县衙。
像大皇子一家三口浑然不知入住的幽灵客栈。
在这团龙隐门制造的迷局里,深陷其中的人根本不知道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即使连小杰这样全新教内部担任一定职务的人都未必能看清全貌。
“莫愁……你打算怎么查?”
“投石问路,敲山震虎,釜底抽薪。”
皇帝眼底微微变色。
多少血雨腥风、毛骨悚然,都隐藏在看似简单的十二个字当中。
“朝局已经稳定多年,是时候动一动,让心怀不轨者露出马脚。”殷莫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