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殿下。”
“关西虎是要替殷帅报仇吗?”
孟海英回以死亡凝视。
李非倒吸了口凉气,心想,江湖决斗前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要喊一下对方的,依着本能,挤出僵硬笑容:“孟、孟将军请。”
孟海英天生长着张钟馗脸,奇丑的五官就不形容了,倒竖浓眉,络腮胡子,第一次见的人都能吓得退避三舍,也就李非,能靠这么近打量。
忽然,孟海英用几乎感慨的口气说:“我已不再是关西虎,断了这只手,就如同没有爪,无法像其他老虎那样狩猎。”
他说这些的意思是……
李非把礼盒放地上,捋袖子。
“那、我让你三招?请吧……”
可孟海英忽然退后,握拳的手朝胸口一捶,他独臂,这就相当于是拱手行礼了,口中道:“燕王是金枝玉叶,末将可不敢……”
李非:……?
这时,他才眼角瞥见有身影靠近。
看上去像殷莫愁的侍女。
冬雪:老夫人有请燕王殿下进府,马上。
马上?
孟海英被这么一句话堵得心里火更旺了,没法子,冷着脸冲李非喊:“有请!”
下马威这么结束了?
李非忐忑地提起礼盒,跟在冬雪后面,与孟海英擦肩而过时,还特意道声谢。
对来殷府这事,是既期待又迟疑,期待在于又可以见到心中的大美人,迟疑则在于殷莫愁每次都是和他单独见面,不知在殷府里会不会是另一张面孔。
从早上出门就莫名惴惴,霖铃阁的大厨拉着探讨新菜,都没心思听。现在忽然听到是殷母要见他,一路上他构想与殷家母女二人见面的场景,心却不知为什么,骤然开始狂跳。
冬雪直接把他往佛堂领,说殷母很期待见到他。李非心里的鼓打得更响,直觉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直到看见殷莫愁,他的心才放松下来。
门是敞开的,殷莫愁嘴里嚼着什么,很自然道——
“我家的核桃酥不错,要不要吃点。”
还是和在外面时一样亲切呢。
李非一笑,说他吃过早饭了。
接下来的聊天轻松愉快。
殷母提起当年大皇子初入京城,为掩人耳目,坐的还是殷夫人的车驾,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宫里时,她常去探望大皇子妃,但很少见到李非,据说是在学调香,还以为他是个内向的孩子,现在看来真是男大十八变。
李非和养在宫里的那些像金丝雀般的王爷们不同,他走南闯北这些年,脑子灵活又能放得下身段,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在殷母面前俨然是尊老爱幼彬彬有礼加年轻有为的乖乖晚辈模样。
接下来的场面有点让殷莫愁大开眼界。
殷母开始还挺端着长辈姿态,慢慢的竟在拉家常中表现出慈眉善目来,不是为了照顾殷莫愁脾气而以柔克刚的“委曲求全”,而是真正的和颜悦色……
比起殷莫愁动不动放冷话、抬杠,李非这样的晚辈最讨老人喜欢,到最后,不苟言笑的殷母已经彻底放开,时不时被他几句话就逗得乐呵呵。
什么“您一点都不老”“长得像莫愁的姐姐”“千金难买老来瘦”之类奉承话几乎不用加工就这么从舌头生产出来,殷莫愁努力几次都插不上嘴。
好厉害,我要不要也学学他啊。大元帅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不,还是算了,殷莫愁马上否定这个念头。
还是继续啃我的核桃酥吧。
殷母只觉得跟李非越聊越投缘,竟自然地打开他带来的食盒。食盒里头原本是送给殷莫愁的一叠酥山。
酥山以牛奶为主要原料制作,经过烤、煎等工序定型,层层叠叠成一座小山的形状。一打开,奶香四溢。
殷母轻轻吸了几口香气,连声说:“以前年轻时,老殷帅常带我去霖铃阁,最爱吃的就是这款甜点了。”
李非忙说酥山凉了不好吃了。殷母哪跟他计较这些,让下人端下去煨热。李非又说些什么你老人家喜欢以后我天天让人送新鲜的讨巧话,又夸殷母牙口好,酥山的粘脆不在话下,还体贴地提醒说如果不喜欢太甜的,可以改良做法,降低甜度。殷母连连摆手谢绝,说年纪大了,终归是甜食之类要少吃的话,言语之间竟是少有的眉开眼笑。
低头默默啃核桃酥的殷莫愁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这时殷母看了眼只顾吃、吃得嘴边都有渣渣而显得很没出息的女儿,不知忽然想起什么,慈爱地问道:“不知小王爷婚配否?”
李非:……?
殷莫愁:……!
殷莫愁大惊,想说“娘你没事吧”,可一吸气就被嘴里的核桃酥给呛到,爆咳起来,李非本能地要给她拍拍背,但顾忌殷母,犹豫了下,还是冬雪眼疾手快上前解难,令兵马大元帅差点没噎死。
可怜殷莫愁咳得眼睛都红了,殷母对她还是冷冷的,嫌她丢人都写在脸上。
“不知小王爷婚配否?”
殷母懒理“奄奄一息”的笨女儿,又转头追问。
李非看看殷莫愁,又看看殷母。
“呃……至今……未婚……”
任他平时再巧舌如簧机智多谋,这时舌头也有点打结。而不知为何,早上在殷府外的那点惴惴不安开始具像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