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我打的。”
“什么?”谢端阳抬起头,不置信地盯着柳黛阖动的嘴唇,不觉得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
直到柳黛面不改色地点头,“怕不是一下没控制住力道,将他打死了吧。”
“啊?”谢端阳呆若木鸡,一张大嘴吓得合不拢,灌进去不少西北风。
他伸手探一探苏长青脉门,可算松一口气,“还好,走脉连续,没死。”
“那就好。”柳黛大步走向前,一把揪住谢端阳衣领子,拖着他往山上走,谢端阳踉踉跄跄跟着,口中喊,“柳姑娘……柳姑娘你且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你好大的力,拽得我怪疼的……”
“闭嘴!”
柳黛脚下不停,心里嫌弃谢端阳婆妈,耽误她上山赶路。
谢端阳感觉自己即将被柳黛腾空提溜起来,他接受不了美人性情大变,委屈巴巴,“柳姑娘,你怎的突然这般凶神恶煞,怕不是厉鬼附身了吧?”
“什么厉鬼附身?都是无稽之谈,我本就是鬼,如何还能附得了身?”拽领子不顺手,她索性抓住谢端阳裤腰带,将他整个人从中间提起来。
谢端阳一个一百五十斤的大男人在她手里仿佛是一筐烂菜叶,最多不过二两,提起来在山里踏步行云不在话下。
谢端阳仿佛还在梦中,他分明记得自己是要下山来英雄救美,从此双宿双息神仙眷侣,眼下怎么就被人横挎在腰间,像块猪腩肉似的,只差拿跟稻草系起来。
他的人生守到极大羞辱,恨不能当即找块石头撞死,忽然头顶传来一道冷冰冰声线,“再动把你脚砍了。”
闻其声知其人,谢端阳当即吓成一块花岗石,头发丝都不敢动一下。
她真的能砍了他一双腿,谢端阳确信。
柳黛提着谢端阳,只片刻功夫便落到孙敏仙院子里。
她抓着谢端阳的腰带往后一荡,再向前一扔,谢端阳便跟个大沙袋一样砸在孙炽优脚下。
孙炽优歪着头看他,“谢潘安,你怎么……脸黑黑的?”
谢端阳晓得自己此刻灰头土脸不能见人,好巧不巧被柳黛扔到两个他最不想见的人面前。孙炽优一派天真,叫着他逼她叫的名字,而孙敏仙靛蓝长袍,坐在一张竹编小凳上细细擦她那柄“璁珑”。
他儿时最烦孙敏仙这般模样,超然物外,故作清高,从来当他是路旁蝼蚁,一抬脚就能碾死。
谢端阳爬起来,站直了,望向低头弄刀的孙敏仙,“原来是你,师母大人,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为抓我来?值当吗?”
“你废话真多。”
谢端阳回头,说话的是柳黛。
她双手抱胸,眉心微蹙,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了不耐烦。与早先他所迷恋的温柔可人、娇不胜羞的柳姑娘全然不同。
他甚至怀疑她有个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双胞胎姐姐。
柳黛上前来,冲孙炽优伸手,“刀——”
孙炽优在她手底下吃过亏,此刻瘪瘪嘴,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佩刀地给她。
谢端阳怕了,“柳姑娘,有话好好说,舞刀弄枪的不适合你——”
柳黛把谢端阳的夜行衣扒拉下来,长刀一划,割下一片绣着金线菊的中衣扔给孙炽优,“把这个带给谢午,告诉他,半个时辰之内不出现我就摘了谢端阳的脑袋当踏脚凳。”
“我……”孙炽优捏着谢端阳的一片衣裳,满脸纠结地向孙敏仙求救,“我不去,我最怕见掌门了,掌门凶巴巴,比你还吓人……”
“是吗?”柳黛挑眉,幽魂一般闪到孙炽优跟前,孙炽优还未看清她动作,她右手已然扣住孙炽优脖颈,五指收拢,几乎要把孙炽优脖子捏碎,“我凶还是掌门凶?”
孙炽优两眼翻白,这就要昏死过去。
柳黛松开手,孙炽优捂住脖子大口呼吸,止不住地咳嗽,“你凶,你是天底下头一等的凶巴巴。”
“去吧,毕竟是你亲生父亲,不敢对你如何。”
说话的是孙敏仙。
孙炽优仿佛被人凭空摔一巴掌,耳根炽热,脸颊发红,尴尬地攥着衣角,匆匆往山顶飞去。
柳黛再看孙敏仙,她的刀擦好了,刀身莹润,风过时隐约传来玉石之声,难怪起名“璁珑”。
她问孙敏仙,“你……还是我?”
孙敏仙抬头,淡淡一笑,“清理师门,怎敢劳姑娘动手。”
柳黛轻蔑道:“可别又是情到深处,下不去手。”
“怎会?”
“那也无妨,真下不去手我便连你一同杀了,让你们去黄泉做一对恩恩爱爱鬼夫妻。”
谢端阳两股哆嗦,望着眼前阴狠歹毒的少女,满口的喊打喊杀,竟一时委屈得想哭。
从来只有他骗小姑娘,今日不知怎的,竟被小姑娘骗了。
他泪眼盈眶,被柳黛一声呵斥,“再哭,干脆男人也不要做了。”
谢端阳吓得身子一抖,看向她手中锋利长刀,慌忙抿住嘴角,攥紧衣袖,把眼眶里的泪通通憋了回去。
另一边,苏长青被陈怀安找到时,脑子仍是一片混沌。
他分明睁大眼看着陈怀安,意识里却只知道这是一个人、一张脸,无法辨认这张脸属于谁,这个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陈怀安一路把苏长青背回破庙,进门时战事已歇,九华山弟子零零散散在门口驻守,其余人都在破庙内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