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克制着自己内心的骚动。
夜晚的云苍峰寂静得只有偶尔经过的虫鸣，卧室中微弱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陆离甚至把呼吸声降得极低，就为了感受另一个人的存在。
齐初看着伤口，有些内疚，打破了沉默：“你当时为什么不推开我？”
陆离背脊突然绷得更紧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才缓缓说出：“我……想趁人之危。”
齐初听到陆离的回答，噗的一声轻笑，涂抹着伤口的手停了下来：“谁看了你的伤都说是我趁人之危。”
陆离轻笑没有说话，只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像极了刚刚修真那会儿，明明只是个瘦弱的小屁孩，却总是弄得一身伤回来。
“为什么是我？”齐初不明白一个原来满脸戒备的小屁孩，连让他治个伤吃个饭都费劲的小屁孩，怎么就成了如今的这副对她死心塌地的模样，如果她不是她自己，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他吃了摄心草花，才会让他变成如今的模样。
房间里微弱的灯光让人不禁想要放下心防，无论有多少伪装，似乎到了深夜的时候，就总想把自己身上的壳都脱下来。
陆离缓缓的开口说道：“师姐还记得我刚来云天宗时候的样子吗？”
“记得，总是躲着人，大半夜不睡觉的躲在角落里睁着眼睛看着我。”齐初刚开始好几次被吓得半死。
“我有个弟弟。”陆离目光渐渐暗了下去，“我没能救他。”
“你说过。”
“我弟弟，是被我父母吃掉的。”陆离低下了头。
？
齐初有些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吃掉？”
陆离闭上了眼睛，像是那满目的红色，还在眼前一般，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妖魔肆虐，所有人都在四处流窜躲避妖魔，田地无人耕种，野兽也几乎被妖魔吞噬殆尽，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后来，人，开始吃人。”
齐初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她知道，掌门带回来的孩子，一天比一天瘦小，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走到这一步。
“刚开始有人提出吃妖魔，我们捕获了一些小的妖魔，然后胆子大的试着吃，结果刚吃下去没多久，大多数人就受不了妖魔的毒立刻死去，还有一部分人，被妖魔同化，变成不人不妖。”
“再后来，开始有人饿死，有人开始提议吃掉饿死的人。”说到这里，陆离突然冷笑了一声，“再后来，饿死的人不够了……”
“好了！你别说了！”齐初感觉大脑一阵眩晕，她甚至根本无法细想，如果自己也在那样的坏境中成长，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离转过身，看着齐初抗拒的模样，笑得有些心疼。
“所以，师姐，我以为你也是要吃了我，才会给我做饭，你是嫌我太瘦了，才会让我多吃些。”
齐初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盯着自己，原来是怕自己被喂胖了吃掉，她透过现在的陆离，像是看到了那个刚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少年，她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这声道歉，是为了一直的误会而道歉的，她只当是叛逆期的臭小孩，却从来没有想要去问一问，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说到底，是她的冷漠。
陆离像是猜出了齐初的想法，摇了摇头：“师姐不必自责，如果不是师姐，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
齐初本还有一些欣慰自己至少没给人留下更深的创伤，可是低头看向陆离肩膀的时候，那唯一的欣慰也荡然无存，“那你……就不怕我也会吃了你？”
明明有如此严重的心理创伤，却在被她啃咬的时候也没有推开……
“只要师姐能活下来……”
齐初实在不敢再听到这么重口的话题，连忙阻止道：“时间不早了，药，药我也上好了，你，早点休息。”
陆离看着齐初离开的脚步，拉住了她的手，“师姐是打算准备进不周塔吗？”
“……”
为什么他会知道？
齐初假装镇定，假笑：“我进不周塔干什么。”
“师姐为何要骗我呢，找姚宗主来不就是因为这个？”陆离突然站起，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则牢牢的抓着齐初。
齐初微微一顿，她没想到姚云会把与自己商议的事情告诉陆离，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她也没想瞒得住：“如果我告诉你不全是呢？”
“师姐果然要进不周塔。”陆离的话其实什么都没说，一切的动作都只是一种猜测，却让齐初误以为他说了什么。
齐初突然间也意识到了陆离是在套话，叹了口气，“是，我要进不周塔，但是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
“我也去。”陆离抓着齐初的手丝毫没有放开。
齐初像是早就猜到了陆离的话，轻叹一声后说：“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会去的，不是吗？”
“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得到师姐的同意。”陆离看齐初松了口，脸上的神情轻松了许多。
“随你吧，但是，陆离，我想问你，我被金乌剑刺穿那天，你看到了什么？”金乌剑认主的时候，闪过的画面跟陆剑之说的有所出入，加上之前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东西，齐初不禁怀疑，也许陆剑之说的也并非事实的全部。
陆离被心魔所控，陆剑之也有可能被妖魔迷惑，而最诡异的是身体里的那颗消失的红色金丹，一切的一切，总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虚虚实实，尤其是她至今都支离破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