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便是侄儿的悲戚,漫天的大火,以及尖锐的哭嚎。
她站在火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要任由火苗吞噬自己。
可父皇对她说,你虽是女子,将来长大了,兴许比你皇兄更适合做皇帝。
兄长对她说,以安,这皇位着实无趣,你快快长大吧。
侄儿对她说,求姑母帮帮侄儿。
……
打从一开始,便没有人给她选择的余地啊,也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
冰冷的指尖被暖意包裹,柔柔的呼唤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喊着姑婆,将她心底的寒意驱散。
“姑婆,您怎么这么贪睡啊。”像是无奈,那人叹气。
晏辞指尖动了动,抵住她的手心睁眼唤道:“染儿。”
晏染眼睛一亮,半扑到她身上笑道:“姑婆终于醒了!”说完眼眶便是一红。
思绪渐渐回笼,晏辞虚虚地搂着她安抚,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忽然顿住,笑道:“我帮你梳头。”
她应当是来得太急了,连头发都未梳,乱糟糟地披在肩上,还打了几个结。
晏染也知晓自己如今的模样不会好到哪里去,吐着舌头将梳子递到她手边,乖巧地低下头。
晏辞耐心地顺着她的头发,思绪却又飘远,不禁想到了金銮殿内晏璟咄咄逼人的模样。
即便她不在,晏璟也可以过得很好,可她的染儿怎么办?她的染儿何时才能长大,何时才能真正保护好自己?
看着镜中的晏染,她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染儿,你想做皇帝吗?”
“只要是你想要的,姑婆都可以给你。”
第60章 ……
从小到大,无论她想要什么,即便是被嬷嬷训着不合礼法的事儿,只要她在晏辞跟前卖个乖便都能得到。
晏辞疼她,她知道。
可她从未想过晏辞会说出这样的话,仿佛那个位置也只不过是块糕点或是颗果子。
“我的染儿该怎么办……”她低喃,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问晏染。
透过镜子,晏辞的面色很平静,眼底带着浅浅笑意,一贯温柔,只是没来由地让人感觉落寞。
这话说的,就像是她要离开了一般,让晏染的心没来由得一紧,眼眶也红了。
瞥见晏染的神情,她笑了笑,无奈扶额:“是我蠢了,你向来跳脱,怎么可能想要皇位。”话中带着惋惜。
“姑婆这是怎么了?怎的忽然问我这个?”晏染转过身子来瞧她,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观察着,生怕错过一点细微的变化。
晏辞扯了下嘴角,面上依旧平静,“大抵是睡久了,头有些昏。”
晏染握住她冰凉的手问道:“那姑婆再歇歇可好?待您醒了染儿再陪您说话。”
这般说着,她将晏辞往榻上推了推,仔细掖好被角,若有所思地瞧了一阵儿方才离开。
晏辞晕晕沉沉地躺在榻上,脑海中一会儿是方才做的梦,一会儿是金銮殿内晏璟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真假。
直到榻前传来脚步声,她看过去,只见南秋立在榻边面容悲戚,却又强撑着笑问她:“殿下如今觉着如何?”
“好,极好。”她答了,又问,“这么快便又要上朝?”
南秋一怔,眨了眨眼睛滚下几滴泪来,“殿下可是没睡醒?说的什么糊涂话。”
晏辞定睛一瞧,南秋的模样已然及笄,头脑顿时清明,懊恼地按了按太阳穴。
“殿下方才同长公主说了什么?奴婢见她神情恍惚,竟不似来时轻松。”南秋问。
“脑子不清楚,问了几句胡话,想来是吓着了。”晏辞叹了口气,吩咐道,“多叫些人悄悄跟着,近日别让她出府,若是碰上晏璟的人恐怕不好办。”
说完她忽然记起来,“晏璟呢?”
“陛下已被送回寝殿,未曾闹腾。金銮殿内的事也都打点好了,明日不会有不长眼的说什么闲话,殿下放心。”南秋一板一眼地答着,只是说到最后尾音控制不住地颤了颤,这不放心的倒像是她。
晏辞抬手,南秋便蹲下身子凑到她手边,感觉自己的头顶被揉了揉,眼泪一下涌出。
“殿下都知道,殿下明明都知道却未曾告诉奴婢。”她揪住被褥哽咽,“若奴婢早些知道是陛下派来的人,殿下做什么奴婢都不会说什么。”
“可为什么……”眼神极为复杂地落在晏辞脸上,南秋艰难启唇,“偏偏是陛下。”
“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指腹抹去她面颊上的泪水,晏辞倒是不怎么意外。
“可您与他是亲人啊,陛下怎么能狠得下心如此待您。您为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竟只得了怨恨……”南秋抿唇,面色气得发红,满腹牢骚。
晏辞垂眸,掩下眼底的落寞,缓声道,“他不知情,如今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重要的是,晏璟从不信她。
唇角逸出几声轻咳,让南秋眉心微蹙,抖着手去探她的脉。沉默片刻,她起身道:“奴婢去给您抓药。”
“南秋。”晏辞拽住她的手腕道,“我明日得进宫。”
南秋身形一颤,想也没想便拒绝道:“不行!”
晏辞顿了顿,咬牙坚持:“我必须进宫。”
她决定的事,即便如何拦也拦不住,从前是这样如今更是这样,让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