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屹的手其实并不热,但还是执拗地握住她的手。两双不怎么温暖的手紧紧贴在一起,渐渐传出了些暖意。
晏辞不禁垂眸笑道:“你向来是最会说话的那个。”
“也是最讨殿下欢心的那个?”
“是。”毫不避讳的,晏辞承认了。
得到满意的回答,君屹牵着她往亭中坐。恰好南秋端着烫好的酒来了,稳稳放下便又退了下去。
晏辞诧异地望了君屹一眼没说话,任由他为自己斟酒。
一杯酒下肚,这寒意便驱了一大半。
“听闻大楚递了求和的书信,想与晏国交好。”
晏辞轻轻应了声,指腹抵在杯壁细细碾压,只听君屹又问:“殿下怎么想?”
“他们能给我的,都是我不需要的。他们想要的,我可以给,但凭什么?”晏辞扯了扯嘴角,像是嘲讽,“与其说是求和,倒不如说是想单方面占晏国的便宜。”
“你说,一场有七成把握的仗和一封只想占便宜的求和信,我会选哪个?”
君屹一边为她续酒一边道:“但七成与十成还是有区别的。”
“战事一起,少则数月,多则以年计……”
剩下的话即便他不说,晏辞心里也清楚。
战争带来的是无止境的杀戮和鲜血,遭殃的也会是百姓。决定开战之初,这样的问题便是朝堂上争了又争,吵了又吵的。
主战与主和两派,至今未达成共识,而君屹在诸位大臣面前一直未表明立场。
可他并非没有提过,当初在茶馆亦是这般说辞,但话中意思分明是赞同迎战。
如今这话听着又像是劝说,难免让她有些惊讶,“你要我答应他们?”
晏辞只觉心情复杂,她是偏向于战的。
这场战事本就是大楚先挑起的,她虽不想与对方缠缠绵绵,却也没有缩回脖子任打的想法,更别提还要割让城池。
“不,这场仗必须打。”知道晏辞会错了意,君屹忍不住笑,“大楚的心思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求和是假,攻城是真。殿下若是答应了,便是示了弱落了下风。”
“大楚假意求和,暗地里却派人骚扰边界城池,百般试探。晏国迟迟不开口,他便觉胜算大,不攻便会错过机会。大楚的皇帝聪明,却也愚蠢。”
晏辞挑眉,示意他继续。
“陛下掌权时,属于主和一派。一来是的确不愿打仗,二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恐怕是因为梁美人。”君屹顿了顿又道,“所以即便是选择和亲,陛下也不想开战,大楚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步步紧逼。只可惜……”
他轻啧一声,抬眸直视晏辞,“大楚皇帝并不知道如今掌权的,并非陛下,而是您。”
“微臣听闻,殿下最喜欢的便是快刀斩乱麻。”
虽是听说,但君屹丝毫没有怀疑,若是拖泥带水才是真的不像晏辞的风格。
晏辞挑眉,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又问:“那依你所见,我当何时出兵,又该如何出兵?”
“殿下这是在考验微臣?”君屹失笑,却也未推脱,只悄声道,“若微臣所说的有不妥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话罢,指尖点了酒水落在桌上,细细划着城池排兵布阵,不消只言片语便叫晏辞眼睛一亮,看向他时多了几分赞赏。
“君屹,我果真是小瞧你了。”晏辞忍不住叹道。
面对她的夸奖,君屹却只是勾勾唇角,并未放在心上。
“殿下打算派哪个将军领兵?”
“袁州。”话音一顿,晏辞笑得意味深长,“就是不知道摄政王舍不舍得了。”
明眼人都知晓,袁州是依附着摄政王府的,也当得上君屹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了。战场上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会战死沙场,失去这么一个下属,换作谁都会心疼。
君屹却道:“为了晏国,有何舍不得?殿下说笑了。”
“只不过……”话音一转,他又道,“微臣有一个更好的人选推荐给殿下。若说袁州前去,可以拿稳那七成的胜算,那么这人便是十成。”
他才开口便叫晏辞心里咯噔一下,抬眸对上他含笑的眸时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只听他继续道:“微臣想请命出征。”
晏辞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清亮,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摄政王未免太过自大。”
这世上哪有人敢保证十成十的把握?偏生君屹这般说了,还说得铿锵有力,仿佛一切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大楚如今虎视眈眈,算准了晏国不敢开战。殿下下令出征便是煞了大楚的威风,扬晏国国威。若是微臣出征,楚军本就惊惶,自然会溃不成军。”君屹道,“此为一。”
“其二,殷严谋划多年,只为了一朝吞并晏国。而微臣身为殷严的养子,于大楚而言又是不同。无论是假意求和还是全力进攻,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次严重打击。”
他所言句句在理,若他能去似乎百利而无一害,可晏辞却有些犹豫。
像是信不过又像是太信得过。
“为何?”她只是这样问。
即便他不去,这场仗也会赢。他可以坐在朝堂之上静观其变,并不需要这么积极地冲锋陷阵。
他不去,晏辞不会觉得他不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他去,晏辞也不会觉得他有多么爱国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