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璟的手猛地顿住,眼睁睁地瞧着一只手从里面撩开了帷幔。
那人衣衫半敞着靠在床榻上,发丝披散,肩上露出了包扎好却还渗着血的伤口。
他一手支着脑袋颇为悠闲,抬眸看着晏璟微微一笑,眸底却满是阴鸷:“陛下的太医不是个庸医,也没有胡言乱语。”
“微臣前几日遇到了刺客,受了重伤,担心陛下忧虑,故而才以风寒为借口。陛下应当……”君屹顿了顿,笑意渐深,“不会怪罪微臣吧?”
“若是陛下想,微臣可将那刺客带来亲自同您说,陛下认为呢?”君屹面向林慕,手指微抬就要吩咐下去。
“不必了。”晏璟收回手,担忧地打量君屹的肩膀道,“爱卿的伤严不严重,怎么还在渗血?太医,还不快快为摄政王重新包扎!”
“有劳陛下费心了,还亲自来这一趟,微臣真的是受宠若惊。”君屹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爱卿是朕的重臣,朕关心一下爱卿也是应该的,只希望爱卿不要怪朕现在才来。”晏璟垂眸轻笑,颇有一番关爱臣民的仁君风范。
君屹眉梢微挑:“陛下多虑了,微臣不敢。”
“那爱卿好好休养,朕便先回宫了。”
“恭送陛下。”
君屹微笑着目送晏璟,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将眼中的笑意敛去。
一旁的林慕震惊地瞧着眼前的一幕,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盯着榻上的君屹,待太医处理好伤口离开才走近了些端详君屹的脸。
瞧了好一阵儿,林慕才笑道:“王丰,你的易容术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竟是像极了王爷,我都险些被骗过去!不过怎么声音也这般像,气势也像,我方才差点就跪下了。还有你这伤口怎么……”
他的手指还未触到君屹的伤口便被一个冷眼吓得缩回了手,迟疑片刻才唤道:“王……王爷?”
君屹眉头一皱,脸上满是不悦。
林慕扑通一声跪下哭诉:“王爷啊,您总算回来了,属下这几日过得好苦啊!属下好想念您啊!王爷您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殿下打您了,王爷……”
“够了。”君屹喝止,“自己去领赏。”
“得嘞!”林慕瞬间喜笑颜开,又觉得奇怪,“不过王丰去哪了?属下明明让他在这儿待着的,王爷您将他藏起来了?属下怎么……”
君屹抬眼:“下个月俸禄扣除,你话太多了。”
林慕一下子噤声,身子也是一僵,还没来得及哭嚎便被君屹凶狠的目光吓得狂奔出门,嘴里喊着:“没听见没听见,属下要提前把俸禄支出来了!”
君屹轻哼一声,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胳膊,靠在榻上吐出一口浊气,眉心疲惫难掩。
晏璟沉默地走出君屹的房间,穿过长廊跨出王府,却在门槛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君屹的方向,眉心微不可闻地皱了皱。
张公公疑惑地瞧他,才要开口便见他已经踏出门槛,只是目光竟又落在了对面紧紧闭阖着门的太长公主府上。
“前几日殿下派人来接长公主时递了信来,说过几日便回了,陛下不必忧心。”张公公会心一笑,也不明着挑破,只是宽慰。
晏璟瞧了张公公一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却并不回应,直瞧得他瑟缩才敛眸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向皇宫驶去,抵达宫门后所行之处瞧见张公公皆是避让,未敢窥探。
晏璟换了身衣裳去了御书房,看着四下无人张公公才颇为谨慎地开口问道:“陛下今日不是说要同摄政王聊聊天,怎么走得这般急?”
“摄政王有伤在身,还是不多叨扰为好。”晏璟答。
张公公了然点头,也不多问,只是提及君屹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眉头极轻地皱了皱,欲言又止地瞧了晏璟一眼,又垂下眸去,默默研墨。
晏璟一手拿着奏折,一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眼皮抬都未抬,只冷声道:“有什么话便说,这般模样是等着朕问吗?”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这话似乎不太妥当。”张公公急忙解释,眼看晏璟就要不耐烦了,只好如实道,“不知道是不是奴才多心了,总觉得摄政王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晏璟抬眸,眼神冷冽。
他并没有回答张公公的话,心却是一沉,就连捏着奏章的手都紧了几分。
君屹是不一样了,或者说,是跟以前一样了。
坊间传闻,摄政王君屹心狠手辣赤面獠牙。此话一半是夸大,一半是事实。从始至终,他在诸位大臣,甚至在晏璟眼中都是个狠戾的人。
晏辞放权离开皇宫后,年幼的晏璟继位,众臣举荐君屹为摄政王,代为执政。就连晏辞,竟也是同意的。
直到现在他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晏辞当初会答应留这样一个隐患。
当时几乎所有的政务都由君屹处理,而晏璟不过是金銮殿内的傀儡,直到近一两年才渐渐掌权。可即便如此,君屹的存在却依旧牵制了他。
晏辞回京后,君屹有所收敛,行事较之过去也随和许多,如今也只是原形毕露罢了。
至于原因,大抵是装累了装烦了,懒得装了。
在看到君屹时晏璟便觉得不对劲,他本以为是自己想错了,可如今听张公公提起才明白,那并非是自己的错觉。
手中的奏章被搁在案上,茶水也抖落些许,张公公慌忙替晏璟处理,未曾注意到他凝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