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生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一听这话又恨又悲。恨的是妻子不守妇道给他们父女蒙羞,悲的是以后他们父女在京城怕是抬不起头来。
只是他们程家几代人的心血,好不容易在朝天城扎下的根基,仅仅是因为一个女子而前功尽弃,以后他有什么面对去见程家的列祖列宗。
“珠儿,你让为父再想想。”
程世珠急了,“父亲,杨家是伯府,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程大生何曾没有想到这一点,虽说史大人顶了罪,但所有人都知道妻子的奸夫是那个杨伯爷。杨家背后是端妃和大皇子三皇子,还有吴国公府,他一个小小的商贾如何能反抗得过。
杨家要对付他易如反掌,明的不行,对方肯定会来暗的。到时候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一个人也就罢了,他的女儿怎么办?
然而他不甘心。
他是受害之人,他满肚子的怨恨委屈找谁评理。偷人的是妻子,淫人妻子的是杨伯爷,凭什么他要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命。
这天下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珠儿,父亲就是拼了命…”
“父亲,你不能有事。你要是出事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父亲了。父亲,我们离开京城吧。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日子,好不好?”
看着已经懂事的女儿,他更是心如刀割。再过两年女儿就要议亲了,有那么一个生母,女儿哪里还有好名声,哪里还能嫁个好人家。
为了女儿,这口气不得不咽下。
“好,好,为父这就去准备。”
程家在朝天城经营多年,铺子就有三个。
谁都知道程家出了事,原本和他们还有往来的人家都避之不及。世人都知他没有错,但谁也不愿得罪权贵。这个当口出手铺子自然遭到了压价,程大生气得欲哭无泪。
看到女儿在家都用面纱蒙脸,他更是羞恨难当。
他不知道程世珠的心思,程世珠做了那样的梦,对苏宓的话深信不疑。她知道因为她长得像什么人,所以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长相。
她十二岁了,也懂了不少人情世故。她反复在想,为什么她长得像什么人就必须得死?如果她也是杨家的姑娘,长得像杨家人有什么奇怪的。弟弟长得像杨伯爷都没有事,为什么那些人会要她的梦。
在梦里有人提到了什么公主,难道她长得像什么公主?
母亲的奸夫是……?
不,不可能的,母亲没有那样的能耐。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小脸白得如一张纸。如果是那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她必须得死!
她越发惶恐不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
程大生见女儿如此,更加难受。忍痛贱卖了铺子宅子,三天后带着女儿离开了朝天城。他们一走,王府那边就知道了。
程家那位小公子被史夫人接走了,百姓们不知情由,有骂史大人活该的,还有人夸史夫人菩萨心肠的。
这桩风流艳事在百姓的津津乐道中变了味,众人将那程妻传得美艳绝伦。还说她是什么狐狸精转世,专门迷惑男人。程大生被她迷得戴了绿帽子,还替别人养儿子。史大人被她迷得丢了官,妻离子散。
苏宓听到这些传言唯有一声冷笑,很明显这是杨家放出来的□□,就是想转移世人的注意力。
什么狐狸精,简直是瞎扯,比她还能扯。
这世道何其可笑,那些男人标榜着男为尊女为卑。一旦自己出了事,便将过错推到女人的身上,一点担当也没有。
先帝如此,那位杨伯爷亦是如此。
“但愿那位程姑娘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到朝天城。”她说。
司马延目光深邃,她低估了世家大户的心狠,也低估了那些人的手段。程家父女走得太晚了,应该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
她一片善心,到头来有可能是徒劳。
“我也编个故意把那件事透露出去,你看如何?”她问。
“你还会编故事,我怎么不知道?”司马延望着她,凤眼幽幽,“你上次的那个话本子卖得不错,没想到你做的梦如此之精彩。”
苏宓眉眼一弯,笑得无害又讨好,“可能是因为我喜欢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所以做的梦也像故事一样。”
说到这,她小脸微黯,“以前大公主每次捉弄我的时候,我都拼命告诉自己忍忍就可以过去了。那时候我就会幻想会不会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来救我?我做梦都想有人能救我,哪怕是一只老虎一头狼也好。只要他们能救我,我愿意倾尽所有报答他们。”
“那你觉得自己现在得救了吗?”司马延的目光如一望无边的黑夜,那么的幽暗隐晦,那么的深不见底。
“没有。”
他们此时正站在摘星楼上,抬头是星月闪烁,低头是人间灯火。夜风徐徐,卷起他们的衣袂与发丝。他们的发被吹缠在一起,他们的衣摆也在彼此纠缠着。
苏宓望着星空,“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没有人救我。司马延,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走投无路,什么是生如苦海?没有人知道,除了我自己。”
风起如悲,泣诉呜咽。
一双大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那时候我…”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那时候又不是我的谁。你们都以为大公主不过是吓吓我,她不敢真正伤到我,所以你们谁也没有出手。所有人袖手旁观,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感觉。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没有受伤,没有人会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