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愤怒的双眸里血丝显而易见,他整个眼圈骤然通红,暴起的情绪使得脸色异常离奇,好似就地便要炸开。
正当此时,观亭月蓦地感觉到鬓角有冰冰凉凉的湿意,她抬头的瞬间,眼前不受控制的黑了一下,等待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这疏离又苍茫的天,终于下雨了。
零落的水珠星星点点地洒向人间,浇灭了浑浊翻覆的烟霾,继而在大地上方笼罩一层干净朦胧的白。
是真正的水雾。
她把目光收回,神色里更多了几分从容自若。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那片埋着毒瘴的官道,经她脚踩过的两个痕迹尤为显眼。
来者的轻功本就出神入化,如今没了周遭瘴气的阻碍,愈发超凡卓绝,活像一团小旋风,来无影去无踪地追至此处,稳稳驻足。
“三哥。”
观行云裹挟着冷气落在她面前,抹了一把汗,笑说,“小月儿——可算赶回来了,真怕你出事。”
男子一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人,悠然自得的姿态荡然无存,顷刻惊愕地把脖颈用力垂下,想进一步瞧清对方。
躺在观行云臂弯间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生得颇为白净。他紧闭着双眼,吐息清浅,半点声响也无。
竟不知是安睡着,还是昏睡着。
观亭月一错不错地留意着他的反应,至此才好整以暇道:“见你这般神态,那么我猜想的应当没有错。”
“观亭月,你!——”
“你姓向对么?”她对此人的无能狂怒视若无睹,“向和甫,昔年挑起事端的,你们这帮逃兵的主谋,是你哥哥。”
男人紧咬着牙关,鼻息莫名急促,许是被她说中,也许是由于喘气艰难而无言以对。
“难怪我那时问你姓名,你却找别的话岔开。”观亭月笑得似是而非,“是怕我认出你的身份来,好去找付姥姥——这孩子的外祖母,对吗?”
“你明白她若得知城中受困一事,必然会多加阻拦,没准儿还要影响你的计划,所以你提前寻了个借口,将他俩送出去。”
“那又如何!”他厉声反驳,头一回面露慌张,“此事是我一手策划,与他们无关,就算官府要追究,也查不到一个小孩子头上!”
“对,你说得对。”
观亭月并不着急,“我想你从始至终都是瞒着他们的,不然大可往水井或是溪流中投毒,犯不着搞这些花样。”
男人正欲说话,她却不紧不慢地补完剩下的话,“所以我猜,你为了不惹他们怀疑,多半没有喂自己的小侄子吃解药,是不是?”
向和玉表情大变,他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紫,一时间难看非常,“观亭月!你对廉儿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面前轻飘飘地传来一缕浅笑。
那位一向正直不阿,浩然高义的女将军,此时此刻瞧着竟有些许邪佞阴鸷的意味,戾气十足地拿眼光睇他。
“我能做什么?”她慢条斯理道,“我不过是带着他从你布置的瘴气里转悠了一趟罢了。”
“反正儿子不是你的,想必你也不会心疼,嗯?”
观行云在边上听她风轻云淡地说出这番话来,简直离经叛道,恶意慢慢,恍惚感觉对峙的双方活似反过来了。
现下到底谁才是坏人啊……
观亭月的言语里一派气定神闲,交锋似乎也已经在峰回路转之际,然而近旁的燕山却分明看出,她方才端起的那几回笑,眼中流露出的虚弱究竟有多深。
她恐怕,是撑到极限了……
第62章 我在乎。
“观亭月!”
向和玉显然变得激动起来, 若不是脖颈被束缚住,大有当场与她拼命的架势。
“你竟这般无耻,对一个小孩子都下得了毒手!算什么英雄豪杰!”
“是啊。”
她很大方的承认, 不在乎地坦然道, “我本来就无耻。”
“否则当初为什么会骗你们去城外求援呢?我明知道外面已经不会有军队接应了。”
女子的星眸闪烁着危险的光,笑容却是极乖张的, “反正我现在也身中剧毒,已经活不长久。就算能躲过一劫,城里那些无辜受罪的百姓家眷多半不会放过我,大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向和玉:“你……”
“你很疼这个小鬼吧?”观亭月悠悠歪头, 冲三哥怀里的男孩儿一挑眉,“毕竟是向和甫唯一的骨肉,我听说他母亲因难产而死,只有外祖母拉扯他长大。”
“而你又在南疆埋头学艺, 一心琢磨着要怎么弄死我, 恐怕也没功夫照看这个小侄儿——不曾想,他倒是争气, 书读得不错。”
那人的喘息陡然粗重许多,通红的双目愤怒地注视着她, 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观亭月对此不以为意,笑得高深难测,“连城中德高望重的李员外, 李宣文都觉得他是个考状元的好苗子。”
“如今, 我让一颗文曲星陪着我下地狱,想想也不是很亏。”
他咆哮着大喝:“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她眼角冷凝地一压,狠厉地质问,“向和甫拼着自己的性命不顾也要护你周全, 你就是拿这个报答他的吗?!”
“不……不……”男人被她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似乎懵了,先是摆首,而后又含混不清地胡乱言语,“我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