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野风笑,转脸看他。
野风说:“我可不是什么人的心灵都修理。”
晨来沉默片刻,道:“知道。”
“知道就好。”野风说着,抬脚下台阶,转头示意晨来跟上。“你刚才是打哪儿回来?有什么事儿吗?看着你情绪像是不大好。”
“机场。”晨来说。她的手指在口袋里动了动,碰到那只丝绒袋子……野风没回头,就直往前走,但像是后脑勺上长眼睛,问道:“去送机呀?Stephen 吗?”
“是。”晨来回答。
野风没出声。
晨来走快些,跟他并肩。她有点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好在野风也没问。跨二进院门时,野风撞了下她的肩膀,差点儿把她撞得趴门上去,“喂!”
野风拉住她胳膊,扶她站稳,说:“你也太不顶事儿了。”
“有你这样儿的么。”晨来踢他一脚。野风没躲开,幸好她这一下也就是做做样子。她呀的一声,“你怎么不躲呀!”
“花拳绣腿的。”野风伸手臂过来,越过肩膀直接勒住了她脖子,带着她往上房走。晨来刚还有点儿不自在,这会儿被他这样带着,气得上面出拳下面出脚,可野风身高臂长又强壮,总能成功躲避开,于是拎着晨来像是拎着一只颈子细细的小天鹅似的,穿过院子来到廊下,都听见里头蒲玺夫妇和蒲珍说话了,才放开手。
“我跟你说。”野风站在晨来对面,声音沉沉的。
晨来正要骂他作,看看他神情,顿住了。
“像你刚才踢我那下,就是那种程度的劲儿,要是有人对你这样,除了确实是开玩笑的,都不行啊……还有,以后谁敢跟你动手,告诉我。我帮你揍那兔崽子。”野风说。
晨来看着他。
已经这样晚了,天气越发的冷。空荡荡的院子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一门之隔,室内温暖如春,户外却极冷。野风也不过只是穿了件毛衣而已,看上去却热气腾腾的,像是头顶都在冒着热气……晨来鼻尖发酸。
“你喝了多少酒啊?”她声音有点颤了。
是的,一定是因为户外太冷了……
“一小杯大概是三钱?两杯。一杯替蒲伯伯喝的。他馋酒,又不能喝。”野风说。
晨来咕哝一声,看着野风。
他的脑袋又毛茸茸的了……她走过去,踮起脚来使劲儿揉着他的脑袋。野风没躲避,还低了低头。她停下手,抱住他的肩膀,又吸鼻子。
野风默默地掏出手帕来按在她脸上,说:“动不动甩俩大鼻涕,脏唧唧的。”
晨来把手帕拿下来,“你才脏唧唧的。”
“Stephen 怎么晚上飞,有急事?”野风问。
“嗯。先飞纽约,然后去阿拉斯加。”晨来说。
她想不用多说,野风会明白的。果然野风稍一怔,无声地问 :“是有结果了?”
晨来点头。
野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他应该非常难过。”他说。他算是能体会罗焰火心情的人了。这几年跟罗焰火做邻居,见惯他来来往往,满怀希望而去、失望而归,那过程之折磨痛苦,即便罗焰火极少流露出来情绪,他作为朋友,能体会十之一二,已经足够理解他的处境。
他看了晨来。她沉默不语,想来此时心情也极不平静。
他抬手摸摸晨来的发顶,说:“做得好。他需要支持。”
晨来没出声。
屋里笑语停歇,姑姑扬声问道:“你们俩在外头嘀咕什么哪?打算冻成冰溜子滚进来吗?”
“来啦。”晨来应声,看了野风。野风抬手在嘴唇处一比划,推门先进了屋子。门一开,热气扑面而来,晨来打了个喷嚏,涕泗具下。屋里的几位长辈一齐笑出来,作势又要躲避又要消毒又要赶她出门。
蒲珍笑着说:“好么,昨儿才笑话我们都是病号儿,今儿特地携病毒回来祸害我们是吗?小鱼儿,快,把这个病毒载体叉出去,保护咱们的菌子……”
鱼野风笑着回过身来,箍住晨来的手臂将她举起来扔到门外,屋子里静了一下,又爆出一阵大笑来。晨来哭笑不得说疯子你就作吧,真扔我出门啊。野风也笑,站到她身后,帮她除了外衣,挂到架子上。晨来过来,把手里的袋子往蒲珍面前一放,先去洗手了。
蒲珍问了句这什么呀,像是马上意识到了,转头看着晨来。
晨来擦干净手,坐到桌旁,野风递了一个盘子过来,里面是刚刚煎好的松茸,还有从锅子里捞出来的菌子。她口水差点儿流出来,拿起筷子来,见姑姑只是看着她,才说:“人都到了家门口了……”
“谁呀?”柳素因轻声问。
“电视连续剧。”晨来说。
“哦。”柳素因不出声了。
“什么剧?”蒲玺没明白,赶紧问。
“言情剧。”野风捡了松茸给他,很小心地回答。
“哦……”蒲玺接了盘子,点头。“明白了。”
蒲珍瞪着他们。
他们不看她,交头接耳,晨来夸菌子好吃、野风问晨来喝不喝酒、柳素因问野风是不是留宿、蒲玺问柳素因看没看见他下午翻出来的那张名片、等下给晨来看看……叽叽喳喳的,只有四五个人,像是有上百只麻雀钻进一棵灌木里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