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眠继续坐着。
犯人们的脸因激动而狰狞,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她不太想听,也不是很想看。
视线不经意落在手中两本诗集上 —— 事实上,这也是刀疤唯一从第一次监狱带出来的东西 —— 一本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1900-1986)的杂选诗集,一本是海子(1964-1989)的《海子诗全集》。
两本书页面泛黄,但包裹着书皮,边缘干干净净。
她翻开一本、一页,是《失眠》。
今晚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渺
和狂热的精确
我徒劳地期待
入梦之前的象征和分崩离析
酒渣色的云使天空显得粗俗
为我紧闭的眼帘带来黎明
再翻一本、一页,是《麦地与诗人之答复》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
尖叫,欢呼,打斗,污秽,全都听不见,看不见。
姜意眠一连读了七八页诗,肩膀悄然搭上一只手。
她回头,是刀疤的战斗结束了。
他浑身血糊,分不清是皮是肉抑或纯粹的血液混着其他东西,也分不太清楚,到底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走。”
刀疤一把拉起她,踩在那个古怪的圆盘上,它自动上升。
在上升的过程中,姜意眠往下看,六个犯人一动不动、仰面躺在被血染了色的地上,生死不明。
其他犯人则沉着脸,一下一下打着栏杆,表情变得更为警惕,且敌意加重。
圆盘一直升到顶层,刀疤单手撑着栏杆翻进去,随后抱她下来。
“金鲨在里面。”
一个犯人努了努下巴,眼珠上下滑动,不住端详面前裹得像个粽子的小男孩,总觉得这个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吸引着他。
——监狱里从未有过女孩,大家习惯性默认成男孩。
刀疤有意走在后面,再一次阻隔对方的视野。
进门,第三层监狱的房间比第一层大上数十倍,犹如一个豪华套间。
不单地上铺着绒绒毛毯,墙上除了精美的浮雕彩绘,还张贴着几张身体裸//露的金发美女海报。
房间里播放着糜烂的音乐,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坐在他们对面。
皮肤很白,金色的头发有些长,扎成一束小马尾;囚服的纽扣松着两颗,袒露出喉结与锁骨。
这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边,左手拖着腮,右手端着玻璃酒杯。脚尖勾着鞋尖,一下一下地晃,浑身说不出的轻佻味。
“啊,来了。”
捕捉到脚步声,男人笑眯眯地抬起头,恰好撞上姜意眠那双湛蓝眼睛。
旋即,笑容一滞,他站了起来。
这时,姜意眠耳边响起久违的好感度通知:【人类反动派头目,诸神自认为忠诚的信徒、破立而生的半神Pakaash,好感度99。】
【他已沦为您永恒的俘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读!诗!
我!很土的!狂翻知乎一小时!晕倒!
第45章 诸神之子(14)
“你就是传说中的刀疤?曾被誉为人类所向披靡的银斧,我们赫赫有名的——”
视线转向神色寡淡的男人,金鲨稍作停顿,轻慢一笑:“抱歉,值得敬爱的上校大人,我想你一定不愿意再被提及那个名字?”
“请你相信,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不论议会怎样对待你,我始终相信你才是全人类的英雄。——至少相比陆尧,我认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才称得上英雄,否则,再好用的机械,也不过是人类的工具而已,不是么?”
金鲨的尾音微微上扬,那双红宝石般璀璨的眼眸,弯成两道堪称漂亮的月牙,其间暗藏一抹诡谲的光。
刀疤没有理他,没给一个正眼,更不可能接下他的话。
他不觉得难堪,只笑眯眯地:“我原本是一个非常敬佩英雄的平民,不过此时此刻,相比你,你身后那位小姐对我而言更加珍贵。我想,她应该是来找我的?”
“我与这位小姐理应有一场极其重要且私密的对话,所以——,能否请我们的英雄暂时退场,给我们留下一个私人空间呢?”
一番话说得再好听,改不了赶客的本质。
刀疤微微侧过头,看着身后的姜意眠。
她朝他点头。
意味着她也愿意同这个花里胡哨的金毛鲨进行一场单独的对话。
刀疤没说什么,沉默地走出去。
下层的犯人瞧见他的身影,一个劲儿嬉笑怒骂,吹起挑衅味满满的口哨。
他一俱无视,靠着门坐下,支着一条腿,没有别的事情做,便翻开了他的诗集。
房间内,金鲨一手按住胸口,屈膝下跪。
“伟大的诸神之子,新生的神,宇宙间至高无上的新主宰,请原谅我的无知与怠慢,我是您忠诚的——”
张口一套古老又繁复的说辞。
这话听过许多次,姜意眠利落打断:“你知道我?”
“当然,我知道您。”
金鲨低着头颅,没有一丝一毫被打断的不悦,也没了那副轻佻浪荡的模样,语气万分低微:“前夜诸神曾在梦里预言您的到来,命我助您返回神的后花园。”
“祂们并未在梦中告知您的外形,只留下模糊的只言片语。因为即便是我这般破例而生的半神,即便在如今特殊的情况之下,也不该直视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