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把这个疑惑忘之脑后。
没有特别的原因,没有可用的借口。
他只是忘记了。
很单纯,又残忍的忘记。
谁让他有自己的麻烦要解决。
不过是一个56岁的爸爸,喜欢亲吻、拥抱、喂食自己11岁的女儿而已。尽管奇怪,那又怎样?
没必要浪费时间管别人的家事。
蒋深一直这样认为,也一直这样行动。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姜爱国不是姜意眠的爸爸,一个56岁的男人在亲吻、拥抱、喂食一个11岁的小女孩,这算什么?
如果姜爱国突遭杀害,当晚姜意眠与另一个可疑人物在一起,彼此提供不在场证明。这其中,又有可能隐瞒着什么?
某个惊骇的猜测一闪而过,蒋深折起病历单,疾速下楼。
他知道该找谁验证。
*
老三负责盯梢的第五天。
「2003年1月2日,无异常。」
在工作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老三抬起头,看向对面。
大雨淅淅沥沥下,浪漫港的深夜并不热闹。
稀稀落落几个行人走在路上,步伐匆匆,神色紧张,似乎都被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虎鲸案所影响,唯恐遭受罪犯的袭击。
左右没有生意,街道店铺早早关上门,熄了灯。
这就让街对面唯一一家开门营业的店面,如同漫天黑暗里闪烁的一点光,吸人眼球。
——幸福咨询室。
傅斯行的私人诊所挂名老土,生意却很不错。
白日里来访者个个打扮得时髦,非富即贵。
入夜,回头客踩着下班的点儿上门,一聊,聊了整整三个小时还没结束。
没记错的话,心理医生计时收费?
这样想来,傅斯行收入不菲,且人脉资源丰富。
谨慎记下这点,老三提着笔,视线边角骤然闪过一个再眼熟不过的身形。
“队长?”
拉下车窗,果真是蒋深。
他没打伞,头发尽数被雨濡湿,如荒草般盖在额上,称得那对眉眼愈发阴冷,天生染着锐色。
“江滨案子解决了?”
老三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就我,他们明天回来。”
轮到蒋深问:“你这边什么情况?”
“早八点上班,晚九点下班,作息稳定,三餐固定,所有行为举止都具有明显规律性。”
老三推了推眼镜,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束花:“比如每天下午四点整,去对面花店买一束白色玫瑰花。”
蒋深:“除了今天。”
老三意会:“只有今天推迟下班时间,说明这个访客对他而言很特殊。”
“注意访客,我进去一趟。”
蒋深笔直走进幸福咨询室,瞧准唯一亮灯的房间,推门而入。
房间里,傅斯行装束整洁,双手端着茶杯,对面坐一个披貂皮大衣的女人。
两人相处的氛围完全不像医生病人,说关系不错的朋友倒更像。
“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啊?”
前台小姑娘前头没留心,回过神来,蒋深已经闯进门。
她忙不迭去拦:“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没看到门上挂的牌子么,傅医生谈话中!有事你得找我说,怎么能乱走呢?”
蒋深没把小姑娘放在眼里,开口就喊:“傅斯行。”
“蒋队来了。”
几天不见,傅斯行仍是老样子,装模作样,人模狗样,“抱歉,蒋队长,我这有点事,能不能麻烦您在外面先坐一会儿?”
“—— 放心吧,我没长翅膀。无论做了什么事,肯定飞不出的蒋队长的五指山。”
他说了这么一句,目送蒋深出去,不忘叮嘱小姑娘给他泡一杯茶。
清茶。
滚烫的开水注入纸杯,纸杯会因为无法承受高温,而变得柔软,不小心失去自己的形状。
假如水是傅斯行,杯是姜意眠,过高的温度是膨胀的犯罪欲望。
茶叶是什么?
干瘪的茶叶缓慢舒展,逐渐溢出浓郁的绿色,浮起一缕香气。
它被操纵形状,被掠夺走颜色,最初浮在水面,最终沉在水底。
恰在茶叶纷纷落底的时候,房间门被从里打开,貂皮女人与蒋深擦肩而过,面上依稀有着哭过的痕迹。
“傅斯行,我这次来,只想找你确认一件事。”
关门,落锁,蒋深眸色深沉,直截了当:“姜爱国是你杀的。”
傅斯行单手握着茶匙。
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忍俊不禁:“蒋队大半夜找到我的诊所来,就是想说这个?”
“姜意眠不是姜爱国的女儿。”
一把抽出病历单,拍在桌上,傅斯行纹丝不动,淡然自如。
“你知道。”
眉角轻轻一挑,蒋深始终用陈述语气:“除了知道他们不是亲父女,你还知道其他的,所以你杀了他,再让姜意眠给你提供不在场证明。”
对此,傅斯行不置可否,只予以两拨千斤的一问:“蒋队有证据吗?”
“没有。”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还以为,警察说话做事都得有证据才行。”
茶杯轻轻放在膝头,傅斯行身体靠到椅背,头一回在外人面前显出慵懒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