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兮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感慨,她要是有鸣音一半的精神气,可能连状元都考中了。
正待她要爬台阶上道观照常做早课时,百灵终于憋不住了,“殿下,婢子今日能不能随着下山帮忙采买?”
山上过了一旬,犹如俗世过了十年,百灵着实是有些熬不住了。
她一听见待会儿能下去采买,一颗心就开始躁动起来。
赵云兮认真的盯着她的脸看,百灵被内廷送来她身旁伺候时,不过八岁大,一晃过了快五六年,总角年纪的小丫头,也长成了同她一般高的大姑娘。
“殿下。”百灵颇有些心虚,赶紧为自己找借口,“婢子就是想要帮帮忙。”
赵云兮收回了目光,背对着她朝前走,似是对她颇为无奈,“我准你去就是了,眼见着要下雨了,可不许在镇上贪玩。”
白领大喜过望,“是,婢子晓得了。”说完便欢欢喜喜的去寻鸣音,下山的人里头算上她一个。
赵云兮提着竹篓,拒绝了宫人要随行的意思,独自踩着台阶往道观去了。
青羊观中无香客,到处都是在做早课的道士们。
赵云兮轻车熟路的进了正殿,便瞧见道祖像前的蒲团上,盘腿坐着个冥思苦想的小道童。
她点燃了一炷香,在旁跪坐下,开始沉下心来就听小道童语气沉闷道:“公主,是不是我又错了。”
“你哪里错了?”赵云兮歪头看他。
“我不应该去给那只狍子喂吃食,要不然它也不会被猴子们围攻,是我害死了它。”
“还让这群小袍子没有了娘亲。”
殿中响起了奶声奶气的小袍子的叫声。
赵云兮看了看小道童,又看向小道童面前用破旧的道袍缝制成的小窝,里头趴着四只还不会走路,只能爬来爬去的软乎乎的小袍子,动物同类长得都差不多,尚且还有一两年,这些小袍子才能成年,离开母亲独自生活。
而前两日,修缘善心大发,摘了半背篓的浆果前去投喂狍子一家,没想到被山中野猴群给盯上了,也不知是不是食物难寻,还是猴子们天性里的残忍,它们盯上了狍子一家。
那只成年的雌狍为了护住她的崽子们,同猴子们战斗了一番,等到道士们赶去帮忙时,雌狍身上被猴子们抓穿了好几处地方,就算是想救,也救不回来了。
四只小狍子尚且连路都不能走,又如何能在野外生存?
无法,只得全都捡回道观里。
因修缘投喂之故,而有了因果,这四只小狍子便被修一道长给了小徒弟自己养。
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赵云兮目露不忍,心里头那处不愿去深想,只想要逃避的秘密,涌上了心头。
她至今还没有问过她母后,关于她身世的事情。
她想了很多若她真的是被抛弃的可能性。
当年她父皇将她抱回来。
那她肯定是有生母生父。
那这些人,会在哪里?
是因为战死身亡而留下了她,还是因为直接不想要她,所以将她给丢了,所以父皇才能将她捡回家。
父皇去世了十二年,所有有关她身世的秘密,好似也尘封在了那一年里。
若她没有被父皇抱回来,是不是也就如同这四只小狍子一般,孤苦无依,身亡何时,身亡何地,而又不知了呢?
小道童伸出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狍子,“公主,我能给他们当好娘亲?”
赵云兮一顿,没有嘲笑他的天真,轻缓道:“会的,你能好好照顾它们长大,了了你同他们的这桩因果。”
一大一小面对着四只小狍子,都怀揣着各自惆怅的心事。
下山以后,终于见着了久违的热闹集市,百灵欢喜非常,等着旁人采买时间,说过了一回想要去逛逛,待会儿在镇门处汇合,便提溜着她的银钱袋四处逛着。
逛了大半日,将这小镇上所有可去之处都走了一个遍,方才提着大包小包的零嘴匆忙赶回了镇门,同人汇合。
今日带人下山的是长风卫的惊雀,一见她还在吃糖葫芦,便笑她,“你都多大了,还馋这口零嘴。”
百灵辩解,“我替殿下先尝尝好不好吃,山上真是清苦无聊,也不知殿下何时准备下山。”
惊雀也琢磨着这个问题,一边套马一边道:“怎么,你在山上待不住了?”
“那你可以同殿下提,你同殿下相处数年,殿下心一软,肯定连你的身契都给了你,让你走。”
百灵神色微变。
惊雀没再说话,见所有装货的马车都已经清点完毕,招呼了一声,便启程赶回观中,他们要趁着下雨前回去。
赵云兮放下了窗户,将手搁在熏笼上烤了烤,方去端药,一边道:“果真是下雨了,阿娘,外头可冷了。”
太皇太后咳嗽了一回,精气神不比昨日好,腿脚无力,没法起身,她靠在胡床上的大背枕上,身上盖着薄被,胡床上还放上了一只小熏笼,她捂着嘴咳嗽了一回,方才道:“今年冷的早,或许会有大雪灾也不一定。”
她心中惦记着孙儿,“也不知洵儿可有安排。”
母女二人就在胡床上坐着,赵云兮拿起了小几上,从京都送来的那些信函。
“你与我念念,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太皇太后精神不济,便连信都不想看,她阖上眼,只专心听着赵云兮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