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依旧好脾气:“谈可以,但要讲公平啊。”
陈笑长这么大,就没感受过社会的公平。
她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好。”她点点头,用舌头将嘴里的棒棒糖顶到另一边,“老规矩,用拳头说话。”
话音没落,她一拳已经挥了出去。
对付一中的书呆子,她没打算动真格,只是做做样子吓吓他。
但没想到,拳风在离少年的左脸十厘米时,被他轻而易举地抬掌包住了。
陈笑一怔,下意识要抽回拳头,却纹丝不动。
这个看似好脾气的少年,身手一点也不比她这个学了十年武术的人差。
她咬牙,问:“是内行,你也学武术?”
“略懂。”少年浓眉大眼凑近,嘴角微扬。
轻轻松松的语气,真让人火大!
陈笑动真格的了,抬腿膝击。
少年灵活扭身,顺势将她压在了墙上。
陈笑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自始至终,少年都是笑吟吟的模样。
简直是个怪物。
纵横体校无敌手的女魔头陈笑,第一次踢到了铁板。
(二)
少年叫沈敛,一中高二年级的学霸,常年稳居年级前十。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顶级帅哥,但长相阳光,性格开朗,在学校里人缘很好,不少女孩子都暗恋他。
所有人都喜欢沈敛。
相反的,陈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随意披在肩上的红色体校校服,微乱的短发,寡淡冷漠的眼神,除了脸蛋秀气些,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文静气质。
没有人会喜欢她。
因为两位长辈的关系,陈笑和沈敛算是不打不相识,接触逐渐多了起来。
两个人回家同路,偶尔遇见了,会搭两句话。
“哎,你明明叫陈笑,可为什么总是不见你笑啊?”有一天,沈敛笑着问她。
陈笑觑了他一眼,漠然地说:“你叫沈敛,也没见得有多收敛。”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沈敛一愣,然后抱着肚子在路上笑成个傻子。
陈笑的视线落在他藏在衣领里的那截“小尾巴”上。
“为什么要留一撮头发?”她问,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这个吗?”
沈敛倒是不介意,从领子里拿出那一小撮长头发晃了晃。
他解释:“我还没出声的时候,我爸去世了,两岁时,我妈也没了。我从小在道观长大,师伯们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命里带灾,怕活不到成年,所以要留一撮长头发挡灾,头发长,命就长。”
见陈笑听得一愣一愣的,沈敛哈哈大笑:“是不是挺玄乎?长辈们信这个,谁动我头发就跟动了我命似的。”
小时候不懂事,他自己剪了一截,被师伯追着满院子打。
陈笑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
“你也没有爸妈了?”她问。
“也?”沈敛抓到了重点。
陈笑沉默了两秒,插着兜无所谓地说:“嗯,我爸赌博欠了高利贷,我妈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身边,就只有一个患了老年痴呆的姥爷。
“我没见过我爸,也不记得我妈是什么样子了,不过我哥藏了一张合照,上面我妈特别美。”
沈敛说,“我是我哥养大的,他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他很厉害,当年就算到处比赛,文化成绩也一样出色,而我……我天生不是学武术的料子,就连文化成绩也是熬夜拼出来的。”
他笑着叹了声:“我哥是天才,而我,只是个稍微勤奋点的普通人。”
陈笑点了点头,说:“你比我好,我没有哥哥。”
不过,她倒是没有那么讨厌沈敛了。
大概知道他有着家庭的缺陷,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和高高在上,就一下拉进了距离。
“怎么聊着聊着,变成比惨大会了?”
伤感不过三秒,沈敛又开始笑得没心没肺,瞄了眼冷淡的少女,“要不,我来当你的……”
他顿了顿,轻声补上:“……你的哥哥?”
陈笑停住了脚步。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握了下,一紧,一松,血液漫上脸颊和耳尖。
“谁要你做哥哥?白痴。”
四月的风并不冷,她将连埋入衣领中,落荒而逃。
沈敛大概只是同情自己吧,一个和姥爷相依为命的、只会舞刀弄棍的穷酸灰姑娘,的确很能唤起少年人的英雄情结。
只是同情而已,她安慰自己。
可是,陈笑阻止不了自己的改变。
见不到沈敛的那些日子,她总有意无意往一中的校门口晃荡。
然而真遇上了他,她又总是回避他的眼睛。
就很烦。
(三)
初冬的第一场雪,陈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姥爷摔了一跤,在医院醒来时,浑浊的眼睛满是茫然。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他看着陈笑的眼神很陌生,吵着闹着要回家,要找他囡囡。
姥爷不认识自己了。
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取暖的人,也抛弃了和她有关的所有记忆。
她被遗忘在这个凄寒的冬天,任凭滚烫的泪水从指缝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