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齐自幼长在长安,他爹还是刑部侍郎,经年查案下来,他对于京城中的诸人诸事说不准比户部的还门清。
“现下住着的不识,往日的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她收回手,问道,“钱炳文,这个名字你可听说过。”
高齐怔了一瞬,极快的一瞬,若非她目光始终盯着他,或许会错过他的反应,以及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名字,”高齐掩饰地低头,故作回想,“没听……”
话没说完,他只觉手臂一紧,人被一股颇有些粗鲁的力道拉扯着,身子一旋,不知怎么就抵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
脖颈一哽,赵明锦的手臂横在那里,压得不轻不重。
挣不开也不敢挣的力道。
“娘娘,这是做什么,”高齐僵硬着抽动嘴角,视线下移,生怕她一用力,不小心压断他的脖子,“我哪儿说错了这就改,别动手,光天化日的百姓都看着呢!”
“高齐,”赵明锦没心思同他耍贫嘴,只是声色轻飘,“平日无事时,我是脾气好,但不是没脾气。我想知晓的事情,若问不出,我心情就会不好,脾气也不大能控制,下手自然也就没轻没重。若一不小心重了些,你多担待。”
“……”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担待的事么?这分明是拿他的命威胁他!
高齐只觉自己此刻就是那战场上的战俘。战俘有用,就留;战俘没用,就杀。
他没得选择。
“娘娘,您方才说的是谁来着,我有些没听清。”
“钱炳文。”
他为难地咽了下口水:“这个名字……”
只说了这四个字,高齐的目光倏尔越过赵明锦,看向了远处,眼中陡然一亮。
“王爷救我。”
赵明锦身子一僵。
果然,下一刻她听到了叶濯沉稳的脚步声,还有他一如既往的温润声色:“阿锦。”
她放了高齐,又低头沉默了瞬息,然后才回身看他。
“你来了,”她笑了笑,笑的有些沉,“所以,是我猜对了。”
第67章 、066
赵明锦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了,嘴角僵硬地抽动了两下,即便这样,她也仍是笑着的。因为她一时想不出来,除了笑以外,该拿什么来掩饰心中的无措,又该怎么来面对叶濯。
她与叶濯面对面站着,最多不过三步的距离,却如隔了万水千山般,她从未觉得,他们之间这般遥远过。
远到……让她不知该怎么走过去。
就在这时,叶濯身形一动,抬脚朝她走来,牵起她的手:“阿锦,我们回家。”
她怎么同他回去?又以什么身份回去?
未来的乱臣贼子么?
方才高齐的反应,已让她猜出了一二,如今叶濯的出现,更是将那剩余的八九分补全了。
从她到得京城、入住钱府,参加武试,最后做上京中官员开始,她就已经成了某个人,或者某些人手中的棋子。
至于那人为何六年都没有动用她,或许是时机未到,也或许是她位分太低。
如今的她,已经能干到出乎幕后之人意料了罢。此时若再不动一动,幕后那人约莫会觉得对不起这么多年来的辛苦蛰伏。
赵明锦垂下眉眼,看着他的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白皙的就像她喜欢吃的笋一样。
往日他的手总带着微微的凉意,今日倒是不同,虽也是凉沁沁的,却带着汗湿。
来的路上,应是很急罢。
“阿锦。”
叶濯见她沉默,又唤了她的一声,声音杂着几分复杂与紧张。
“哎,”赵明锦应了一声,抬起头,云淡风轻地问,“当年钱炳文带着家眷在半日里就没了影,走得这么急,怎么会给我这个不想干的人留书信呢?”
叶濯薄唇动了动,却不知怎么答她。
她其实也没想要他答,回头瞥了眼曾经的钱府,继续道:“这宅邸的新主子倒是个宅心仁厚的,不仅没将我的随身之物丢了,还帮我收拾得妥妥当当,放在门房等我来取。”
当年的她,可真是心大到让人佩服。
“钱炳文一家是被抄了罢。”
不是疑问的语气,也没期望他会答,但他却开了口:“是。”
果然。
“当年武试第二场,皇城山上的那些黑衣人,是你派去杀我的。”
“阿锦,你听我解释,我……”
赵明锦打断他:“那个摔伤了腿的老人家也应该是你们的人,是为了将我引过去好动手?”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颇有些自嘲,“叶濯,你当时在附近罢,那些黑衣人拿着刀对着我和老人家的时候,我还傻傻地说了一句……”
老人家,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哪儿来这么多仇家啊!
当时老人家看她的目光,同看个傻子没甚区别,她只当他是吓傻了,毕竟她才入京几日,没招谁没惹谁,不可能有人兴师动众地要她的命。
如今一看,她才是真傻的那个,还大咧咧地同老人家说——
虽说我是在参加武试,但三局两胜,我料理了这些人再回去,约莫能赶上第三场的比试,输不了!
说得那么嚣张,笑得那么狂傲,估计把暗处的叶濯气得够呛。
“叶濯啊,”赵明锦转动了手腕,想把手抽出来,可施加在手上的力道愈来愈重,怎么也不肯放开,她无奈,“你捏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