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历经五年的风吹雨打,早已破旧不堪,赵小四推开木头门走进去时,顾云白正坐在院子里熬药。
“小四,你怎么回来了,”顾云白抬头,“将……将军?”
赵明锦匆忙一点头,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几步跨进茅屋内,往日战场上的沉着与冷静早已不复存在。
茅屋内充斥的草药气与一股腐坏的气味,她看到草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人露在棉被之外的手已剩下了一层皮包骨,骨瘦如柴,形容枯槁。
已是将死之相。
赵明锦怎么也没想到,一别六年,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情景。
她一直以为,这个老头子是在哪里饮酒玩乐,逍遥快活,才忘了来观她的成亲礼。一直以为,或许哪一日老头子想她了,就会写书信给她,让她回山中小聚。
一直以为……老头子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好好的活着。
“师、师父,”赵明锦轻唤了他一声,伸出手来,指尖颤抖着却不敢去握他的手,“师父,徒儿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我。”
话音落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这辈子再得不到回应时,榻上之人动了,眼皮缓缓挑开,似用尽了周身力气,却也只能露出一丝缝隙。
他借着眼前微弱的光芒,看到了榻边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样貌,只是一个时虚时实的黑影。
“是……”他张口,喉咙像是受过伤,发出的声音粗厉又沙哑,“是谁、谁来了。”
赵明锦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啪嗒一声滴在了他手背上。
“小锦,”赵乾猛地抬手,张开五指,不知是想去抓她,还是想去推她,“小锦,快走,快走!”
“师父,”她抓住他的手,“没事了,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赵乾像是累了,闭了眼睛,片刻之后又陡然睁开,在那浑浊的眸底,赵明锦看到了往日常在师父眼中见到的光芒。
“小锦。”
“徒儿在。”
赵乾僵硬地偏头,看着她:“是……为师没用,连、连累了你。为师……本想着,送你回到长姑娘身边,就、就去杀了他,是为师太过自大,杀他不成,反而、反而成了他威胁你的利器。”
“别说了,他没威胁我,”赵明锦抹了一把脸,“师父,我去给您找个郎中来,我现在……”
“小锦……听我说,”赵乾勉强呼吸吞咽,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可怖,“当日来救我之人,是……是谁,你可晓得?”
“是叶濯,是南渊的闲王爷,是徒儿的夫君。”
赵乾僵硬地点了下头:“冯检的儿子,可比他老子要磊落坦荡得多,是、是个沉稳果敢,一身正气的……年轻人。他、他待你可好?”
“叶濯待徒儿极好。”
“那……那便好,”赵乾的手收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眼底光芒便随着这放松的力道星星点点的消逝,声音也轻了,“为师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带、带长姑娘离开皇宫。她在宫中,可……可还好?”
“好,她很好,她如今已是太后,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赵明锦想眨掉眼中水雾,可那水雾偏与她作对一般,越积越多,“师父,徒儿带你回长安,带你入宫,我带你去见她。”
“长安……长安……”赵乾偏开头,视线飘远,不知看到了什么,倏尔笑开,“她好,便……便……”
她好,便好。
只那最后一个字,终是没能说出口……
第81章 、080
茅屋内,赵明锦握着师父已经冷下去的手,枯坐了一整夜。
翌日一早,朗日初升。
“将军,”顾云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属下做了些……”
“进来罢。”
听出她声音中的沙哑,赵小四与顾云白匆忙对视一眼,推门进来时,二人的目光在赵乾脸上停顿了一刹。
虽然不知晓榻上之人与将军是什么关系,但王爷不惜孤身入敌营换出来的人,将军匆忙来见且守了一整夜的人,定是至亲之人罢。
“将军节哀。”
赵明锦垂着眉眼,将赵乾的手放入被子中,又将被角仔细盖好,动作轻柔又缓慢,仿若怕惊醒他一般。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口道:“军师,去附近村镇,买一副上好的木棺来。”
“是。”
赵小四跟在赵明锦身边五年,无论是连日作战还是夜中设伏,哪怕是三日三夜不曾合眼,她都未见将军如今日这般憔悴过。
眼底通红,眼中血丝遍布,暗淡的眸色间是藏不住的哀恸与悲戚。
“将军,这里就交给属下与军师处理罢,您去歇息片刻可好?”
赵明锦没应,只是问:“你与顾云白为何会在此处。”
“这……数月前王爷命属下与军师前往幽州,探查一处宅邸,属下与军师赶去时,那宅邸已无人居住。”
幽州,定是冯检的宅邸。
果然从岳山书院离开后,叶濯就已怀疑冯检有所动作了。
“属下传讯回京后不久,接到王爷密令和一副画像。”她声音顿了一顿,模棱两可的说了句,“王爷命属下与军师前往长岭边关,暗中寻访画像中人。”
赵小四与顾云白原本就是叶濯的属下,见到画像,必能认出叶濯让他们寻找的就是冯检。
赵明锦没有心力与她玩儿打哑谜的游戏,直接道:“你二人在北泽找到冯检,再传信回京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