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不是他的糯糯了。
建德帝坐在龙椅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下首那个当了自己二十多年儿子的人,就同二人第次在上书房见面时般,赵曦和跪坐在软垫上,即便手上受了伤,眉眼间也瞧不出太多的情绪,就是那样冷冷清清的,不像他,也不像胡姬。
这些年他待赵曦和总是不远不近,虽用他,却又防他。
当赵曦珏将赵曦和身世或许有诈事告诉他时,他的心中竟是没有多少意外或是震怒的情绪,甚至觉得这才是合情合理的。
“你的身世,你娘亲可曾告诉你了?”建德帝沉沉开口。
赵曦和目光微凝,缓缓抬头看向上座那位自己喊了二十多年的父皇,轻笑声:“圣上这是想套我的话?”
建德帝缓缓道:“朕见过你娘亲,她说你是朕的亲骨肉。”
“是么?”赵曦和无所谓地笑了笑,“她最爱看骨肉相残的戏码,哪怕知道我已必败无疑,也要留些东西恶心恶心你们赵氏。”
却是承认了自己不是皇室血脉。又看了建德帝眼:“她身为皇妃却给您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戴了绿帽子,圣上就不生气么?”
建德帝瞧着他眼中的讽意,不以为然地笑道:“若换了往日,朕或许会生气。可今时今日,朕却是要好生谢谢她,至少这样,朕可以少失去个儿子。可你若早知自己身世,又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朝篡位?”
“为了什么?我早就记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娘亲编造的谎话,或许是为了心中不甘,又或许……”想起那张曾经温婉的笑颜,赵曦和笑得有些冷,“时至今日,那还重要么?”
“大概如你所说,确实是不重要了。”建德帝的眸光渐渐沉了下去,“可于糯糯而言,却是极其重要的。”
在知道赵曦和的真实身世之前,建德帝或许还会觉得赵曦和只是因为赵曦月是宫中待他最好的人,这才总是对赵曦月另眼相看。可当得知赵曦和的身世,想起历年种种,又亲眼见到赵曦和看着赵曦月时的眼神,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若今日他们没有事先洞悉他的谋划,等待赵曦月的会是什么?
他不敢想。
建德帝的眸子彻底冷了下去。
赵曦和垂眸看着自己被赵曦月划出来的那道伤口,上面鲜红的血液已渐渐凝结,浓地透了淡淡的黑,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成王败寇,建德帝本没有再私下留他说话的意义,兜兜转转绕了大圈,所为的原来还是赵曦月。
“圣上放心,”他平静开口,眸中满是浓郁地遮盖了所有光亮的墨,“糯糯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些他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在赵曦月划伤自己的那个瞬间,就已尽数埋葬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直至从上书房出来, 赵曦月还是没能从方才的震惊之中脱离出来,恍恍惚惚地被谢蕴牵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醒过神。
掌心传来的温度一路攀上了她娇嫩的脸颊, 忙拉住了还在往前走的谢蕴,抽出手捂着发烫的双颊, 低声说道:“温、温瑜哥哥,这不大合适吧。”
谢蕴顺势停下脚步, 双眸沉静地看不出任何情绪:“是么?”
赵曦月听着心下咯噔一声, 脸上的红霞飞快褪去。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了身前的一眼,果不其然地撞上了他透了三分冷的视线, 心里直呼完蛋。
谢蕴在生气。
早前赵曦珏只告诉她父皇已秘密返京,却没提谢蕴会跟在父皇身边, 她便以为谢蕴还在番邦未能赶回。
而方才在上书房时情形又太过紧张, 她一面惦记着父皇, 一面警惕身侧的赵曦和, 压根没注意到扶着建德帝出来的人是谢蕴。更没想到, 她私自决定以自己为质留在军营换赵曦和入宫的话, 必然也是被谢蕴听见了。
赵曦珏都气到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谢蕴恐怕不遑多让?
她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伸手去够谢蕴的袖口:“温瑜哥哥回来了怎没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去接你呀。”
谢蕴的目光跟着落在抓住他袖口的白嫩小手上, 声音依旧平静疏离:“三殿下一直派人追寻微臣的寻踪, 未免打草惊蛇,故此未曾入宫像殿下请安。”
“咳,温瑜哥哥何时起与我这般客气了。”她声音更虚,“你既平安归来,想必番邦的事定是解决完了吧, 这次你立了大功,一定要让父皇好好奖赏你才是……”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可说来说去就是说不到该说的事上。
每每她做错了事,便会如此,总想着东拉西扯一通就能蒙混过关。往日谢蕴都由着她,可今日的他显然没有这么个“怜香惜玉”的意思。
“殿下没旁的话要同微臣说么?”谢蕴眯了眯眸子,往前逼近了一步。
赵曦月直觉不好,松开捏住的袖口就想溜之大吉。谁知还没来得及跑,手腕已被谢蕴牢牢扣住。
鼻尖上萦绕着的,尽是他身上的淡淡竹香。
却莫名地让赵曦月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可这危险感并没有让她觉得害怕,反倒是在她心如擂鼓的同时,又隐隐含了些许期待。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避开谢蕴的目光,期期艾艾地试探道:“欢、欢迎回来?”
“……”谢蕴不语,凝视着她的目光却渐渐发烫,灼地她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