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页爪骂着拨通顾岛的电话。
正对着纽约夜色发呆的顾岛,瞥了眼川页爪的来电,淡淡一笑。
这个笨蛋,果然还是放不下纽约。
虽然纽约和上海,实在没有什么不同。
纵然白天有再多人为他狂欢,到了夜晚,依然没有一个人与他相干。一切都归于黑暗,归于孤独。
顾岛望了眼帝国大厦像美元一样绿油油的贪婪的顶灯,接起电话。
“看来你还记得我明天要去马兰镇,今天是最后一晚在纽约。”顾岛打开视频,“给你看看纽约的样子。”他同时在镜头前晃了晃酒杯,“Cheers。”
川页爪破口大骂:“你他妈是在给自己庆祝葬礼吗?”
顾岛挑了挑眉,仨礼拜没说话,这小子憋出更年期了么。
“哦?那你说说,我的墓志铭该写什么?”
“你不配!”川页爪恨不得一拳打爆屏幕上的帝国大厦,“你不告诉我和俊哥聊了什么,我不问,因为我知道天底下没有你搞不定的事;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陆志明坐牢,我也不问,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可现在你想去死!你都不打算和我说一声吗?如果不是我看到了这张破纸,我是不是会有一天,看新闻的时候,才知道你他妈已经挂了?”
川页爪说话,顾岛向来只听前三个字,可这回顾岛却没有打断他。
他还是那么没文化没脑子,可他不是没心没肺。
说着说着,川页爪失声痛哭:“原来你忙来忙去,就是忙着找死。可你知道什么叫死吗,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
顾岛眼里透出寒霜:“一个人久了,就会不怕死,只怕生不如死。”
“是,你不怕,阎王你都不怕。”川页爪突然安静下来,“可是我怕啊……我怕半夜三更醒来只能对着你的头像发呆,我怕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却再也问不到你这个泡妞高手……”
电话两头同时死寂。
许久,顾岛平静地说:“这种病治不了。”
“不是治不了,是你他妈不想治!”川页爪狠狠地把屏幕转向与野宅相邻的那面玻璃,“我告诉你,顾岛,你的人生就像这间办公室,你坐在这里,你是中心,你掌控一切,可你真正在乎的东西,你却只敢偷偷地看。你别以为自己很风光,其实你他妈特别可怜,因为当你死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被记住。”
“那你呢,你又记住了什么?”
“我会记得,人间,不必再来。”
顾岛挂了电话。
川页爪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强烈地感受到生命的渺小、无力、脆弱和孤独。
第62章 难断
小石头窝在剪子怀里,像模像样地练习如何在吉他上爬格子。
剪子小心地就像抱着一座小活菩萨,任由他随便玩,偶尔才把着他的小手,示范怎么压弦,怎么拨弦。
小野看了眼店门口黑板上歪歪扭扭的“今日特价”四个字,捡起散落一地的粉笔,敲敲小石头脑门:“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我就是在帮你大忙呀。”
“什么大忙?”
“我在为你培养人才。”小家伙振振有词,“剪子哥哥是人不是神,要休息的,我得帮他顶上去呀。”
眼前这张丧心病狂、强词夺理的脸,像极了小号版的顾岛。
一时间,这些天来刚刚远去的记忆,又一股脑涌上小野心头。
浪迹应该上市了吧?股价应该很不错吧?
他……应该春风得意吧?
小野心乱如麻,没了和小石头斗嘴的劲,于是轻轻带过一句:“剪子哥哥晚上还有演出,等着吉他练习。”
小家伙头一回见小野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生了气,顿时急得从剪子怀里蹦出来,眼泪鼻涕拖了一地:“不是还有一把吉他嘛,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玩……”
一边哭,一边跑得不见踪影。
剪子和小野面面相觑。
那日差点死在老布手里后,小野问过剪子,为什么不能让老布看见那把吉他,剪子讳莫如深。
所以此刻,为了避免气氛更加尴尬,小野决定一个人去外面走走。
“老布觉得……”身后,剪子却缓缓开了口,“是钱……钱哥杀了石头。”
小野驻足,回头。
剪子双眼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出神:“老布和石头,就像亲父子……”
又是一阵沉默。
隔了许久,剪子才继续说道:“两人都喜欢音乐,就组了乐队,顺便带上我这个无业青年……石头主唱加吉他,老布架子鼓,我键盘……我们驻唱过几十个酒吧,每次都是唱了一两回就被赶走,直到遇见钱哥……钱哥供我们吃、住,带我们到处商演、选秀……石头喜欢钱哥……”
剪子转头,看向吧台上随风轻飘的演出门票。
“因为……”他微微笑着,陷在回忆中,“钱哥总能找到听我们唱歌的人。”
“就是从那时起,石头想要唱给一千零一万个人听?”小野问。
剪子轻轻点头:“当石头把这个愿望告诉我们的时候,我笑他疯了,可笑完后,我却突然觉得,活着,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
小野顺着剪子的目光望去,成千上万张演出门票,像极了成千上万个不引人注目的、却孔武有力的生命——起舞的、真实的、热气腾腾的、虽然短暂但不曾辜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