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转身照做。
这间民宿的书房格局宽敞,老式的欧洲宫廷风,红木板配丝绒地毯,三面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一旁还配了可供拿书的梯子。
靠窗的地方摆了小桌和几座单人皮沙发,另一头是同色系的实木弯腿书桌,上面亮着澄黄的布艺台灯。
林懿丘将塑料袋放在沙发上,人顺势坐在窗边,白色窗帘虚虚拉着,只留了中间一条黑线。
封闭的房间温暖干燥,室外风声和空调运作声中,杂着细碎的敲击键盘声。
她这才去看顾承林。
男人鼻梁上戴了金属细框眼镜,他没有留刘海的习惯,五官清峻立体,当他认真做手上事情时,则会流露出蛊惑人心的成熟。
林懿丘忍不住出声:“承林哥,你是被我吵醒的,还是一晚上根本没睡觉啊?”
顾承林微一点头:“事情没做完。”
她面上微窘:“……给你添麻烦了。”
闻言,顾承林视线从笔记本屏幕上移开,瞧她双腿并拢双手搭膝,隔老远拘谨地坐着。
“坐那么远做什么?”
林懿丘被他问得一愣,她询问似的回望他。
脚下犹豫,但还是站起来,坐到了离他近一点的那侧沙发上。
看他的眼睛像是在说:喏,已经最近了。
顾承林失笑,遂手指点点书桌侧面的座位。
“坐这边来。”
她睫毛一颤,走到他指定的地方坐下。
红木桌面上摆着一摞摞的文件和原文书,钢笔摘了笔帽放在一边,一旁白色马克杯冒着湿热雾气。
她闻见一股熟悉的甜腻味道。
顾承林将杯子往她那边推:“喝了去睡觉。”
林懿丘意外,这是给她准备的?
往里一瞧,她脸又招架不住地红了。
“这……你在哪里买的啊?”
杯里掺了红糖的水色泽偏深,升腾的白气里溶了很淡的甜香。
伸手摸一下杯壁,水温正好。
她是真没想到,他这“一条龙”服务,也太全面了……
“去便利店时瞧见华人超市还在营业,顺手拿的。”
顾承林语气平淡得很,像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强调自己是真的顺路帮忙,而不是有意为之。
林懿丘两手捧住马克杯,忍不住拆穿:“是么……”
可她怎么记得,镇上唯一一家华人超市在中心街,来回差不多半小时车程。
顾承林不咸不淡地递过去一道目光。
小姑娘立刻闭嘴了,她捧着马克杯一本正经地喝一口,两眼弯弯,顺着他的话说:“嗯嗯,顺路,顺路。”
“……”
顾承林懒得理她。
林懿丘则太爱这种待在他身边自娱自乐的时光了。
她脑袋往下枕入臂弯里,在灯光下偷瞧他,黑亮的瞳仁清澈如溪,沐浴后柔顺的发丝被压得弯起。
男人瞧她一眼,她便下意识朝他吐一下舌头。
顾承林无奈:“怎么这么兴奋?”
林懿丘也跟着笑,她瞧着水杯里漾出的涟漪,红褐色的水倒映出自己现下的影子。
其实谢忱昨天说的那些话她还记着,但确实没有刚听见时那么伤心了。
虽然有人从中作梗,但冯又谦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自己也的确没跟她提过,在这一茬上,是她做得不对。
林懿丘吹开白气喝一口:“承林哥,我给你说个故事。”
顾承林眉头微挑,莫名有一种身份对换的错觉。
“我上初中的时候交朋友……”
那时,徐至诚刚和林佩离婚,林家联姻失败,上上下下视她为罪魁祸首。
学校初二重新分班洗牌,她成绩排名不尽如人意,通关系进的重点班。
她林家大小姐的名号摆在这里,班上自然不缺所谓的“跟班”和“朋友”。
可在“朋友”面前,她却从来不被赋予难过的权利。
“每次,只要我稍有情绪,她们常见的安慰就是——你看开一点,你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还每天愁眉苦脸,你有什么资格心情不好……”
林懿丘眼睑垂敛着,语气已然带上了一种认命般的低郁。
比起这些人,谢忱可真诚了太多。
她记得自己当时刚到B市,缴学费、买保险……一系列事下来,谢忱是真的一点一滴都在帮她。
顾承林听着,手上收尾最后的工作,笔记本关机后散热声止息,她的叙述也恰好结束。
一霎间,仿佛沉入深海寂静之中,桌角的灯光像是质地朦胧的纱,填充进静默空间里。
男人身体微微往她那边侧了点,双腿交换着叠起,他伸手取下眼镜放在一边。
没了金属细框,他一双眼显得分外幽暗,侧脸被光源照着,轮廓锋利而五官深邃。
很奇妙的一种平衡,明明是清峻斯文的长相,可气质上总是存着几分不着痕迹的侵略感。
林懿丘莫名嘴有些干,她舔一下上嘴唇,头埋下去一口气喝了一大口红糖水。
甜热的液体由口入心,最后积蓄在胃里。
很暖。手脚都是暖的。
顾承林看她半张脸埋在马克杯里,微翘的睫毛垂着,视线没有看他。
等她抬头,他才缓缓出声:“人与人之间总存在不可避免的偏见和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