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那你还硬接他的剑?”
那一剑一旦刺入司徒澈的身体,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要三魂散去七魄。纵使他可以还半面鬼一剑,但以命换命真的值得吗?
司徒澈没再答云棠的话,微弱的光芒从他的周身升起,血迹慢慢散去,少年人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恣意,仿佛那一身伤痕从未出现过。
他挥手捆起昏迷辛步离,一路拖着,头也不回地朝雨林外走去。
云棠也随之起身跟上,连珩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他垂眸看向手腕,宽大的衣袖下,一枚黑色的手镯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像是一条黑色的小蛇,摘不下、卸不开,在他的手腕上整整束缚了千载。
在方才千钧一发的一瞬,这枚沉寂千载的手镯竟忽然浮现出故人的气息。仿佛感受到云棠的存在,困于其中的残魂瞬间苏醒。
连珩本该高兴的,可当手镯中的残魂即将冲破束缚的一瞬,他忽然发现这份气息有些陌生。他竟开始觉得,这片残魂的主人与云棠,分明是不同的两个人。甚至连这缕残魂都察觉到这一点,悄然安静下来。
连珩忙着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他是不是弄错了?
或许,他苦寻千载的故人根本不是云棠;这片残魂存于世间不愿离开的执念,也同样并非因他而起。
那些他始终不愿放下的前尘往事,是否早随他历劫那一世寿数殆尽之时,化作了过眼云烟?
他曾经的执念,如今当真还重要吗?
云棠见连珩没有跟上,回头唤他。晚风扬起她的发梢,在寂静的夜里,她一袭白衣更加明媚耀眼。
连珩在她的笑容中一瞬失神,才恍然发觉,原来她的身上,早已没了故人的影子。
——
一行人又回到雨林外的木屋休整。连珩前往雨林中寻找第八重的出口,云棠则留在木屋内照顾尚在昏迷的辛氏父女。
辛玖服下辛步离的丹药,还需些时辰才能醒来。辛步离则是被司徒澈剥去一身修为,险些丢掉半条命。云棠安置好二人,又出门去找司徒澈。
司徒澈坐在木屋的屋檐上,晨间的朝阳落在他的肩上,金褐色的发梢泛起淡淡光芒。云棠飞身跳上屋顶,在他的旁边坐下,将一个瓷瓶丢了过去。
“化骨丹的解药。”
司徒澈抬手一接,在掌心把玩片刻,收进了怀里。
云棠偏头打量他片刻,无奈笑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并没有中化骨丹的毒。
“一开始,”司徒澈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
他的坦然令云棠有些意外。云棠轻笑一声,将目光落向远处的雨林里:“既然早知化骨丹是假,为什么还要帮我?”
司徒澈默了片刻,终于看向她。
“因为,你不能死在这。”
云棠一愣,下意识对上那双冷金色的眼眸。司徒澈的语气让她觉得,他仿佛在说,不是不能死,只是不能死在这。
云棠笑了笑,仿佛听了一句玩笑话,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没去追问缘由,便如她从未追问连珩的过往。
待到午间,连珩找到第八重的出口,回到木屋。辛玖和辛步离也苏醒过来。
辛玖尚未知晓前因后果,云棠了解她的脾气,若她知道她的阿爹被司徒澈废去修为,无论缘由如何,小姑娘都会大闹一场。
云棠正准备把锅甩到半面鬼的头上,司徒澈却先一步承认了:“你爹的修为被我废了,你们俩再跟着去第九重也只能是拖累。”司徒澈毫不客气地开口,“准备一下,这就送你们出去。”
说着,他伸手问云棠要伏山镜。想要不经过第九重离开罗生塔,眼下只能靠伏山镜了。
云棠将伏山镜递给他,顺势嗔他一眼,他摊手:“我说的是事实。”
云棠:“你也可以闭嘴。”
司徒澈立刻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辛玖听闻司徒澈对辛步离出手,立刻跳起:“你敢伤我爹!”九节鞭不留余力地抽了过来。
然而未等碰到司徒澈,已经被一人拦下。辛步离徒手接住辛玖的九节鞭,因为没有法力护体,掌心瞬间被抽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小玖,不得胡闹。”
辛玖看着自己的鞭子在阿爹的掌心抽出一道伤口,霎时愣住,眼眶中立刻涌起泪花:“阿爹,你真的没有法力了?”
辛步离没有多言,只道:“与司徒城主无关,别胡闹了。”
安抚好辛玖,一行人离开木屋。司徒澈挥出伏山镜,金镶玉框的圆镜放大到足以穿过一人,最终在半空中落定。
辛玖搀扶着辛步离走到伏山镜旁,回身向云棠道谢:“云姐姐,之前我不懂事,多有冒犯,你别和我计较。等你离开罗生塔,我就去鹭岭找你,给你送酒陪罪。”
云棠听辛玖唤她“云姐姐”,忽然想起了花月。花月也总是这样唤她,轻声细语、笑意盈盈。花月和辛玖是完全相反的性子,花月温柔内敛,辛玖刁蛮任性。
但云棠却想着,若花月也能如辛玖这般任性肆意该有多好,她本不必落的魂飞魄散的下场。
云棠走上前,将一枚槐树叶送给辛玖:“等我回到鹭岭,就用这个给你传信。你得空,可以随时来找我。”
辛玖的法力不足以运转伏山镜,辛步离又修为尽失,司徒澈需要同他们一起离开。临行前,司徒澈在伏山镜下回眸:“阿姐,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