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蓝色的光瞬息流过她们的指尖。
……
在冯小七的印象里,姐姐冯嫣确实有些特别。
她们俩都是被父母非常看重的女儿,只是阿姐并不经常出门——冯嫣住在冯家庭院西北角的一间阁楼上,一待就是二十年,除了平日里的内廷召见,她几乎从不在外头露面。
在几年前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之后,冯小七一直很喜欢去姐姐的阁楼,姐姐总是独自待在那里,有时在看书,有时在雕刻,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地望着窗外出神。
未曾想,如今姐姐一出门,这双脚就直接从娘家的门迈去了夫家的门里——只能说这就是封建社会女性的标准人生路径吧。
不过,冯嫣虽然寡言少语,但却是个温柔的人。
“阿姐!”
冯小七踏进了阁楼,却突然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大对劲——脚下的地板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像流沙一样绵软。
未等冯小七反应过来,她的小腿已经完全陷落其中,而身体也随之失去了平衡。
流动的木板之下,似乎有无形的力要将她拉入其中。
冯小七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心魄——
直到一双手忽然挽住了她的臂膀。
“小七在这里做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
冯小七抬起头,见姐姐冯嫣正站在自己跟前,面带关切。
二十岁的冯嫣即将嫁作新妇,梳妆的流程从昨日凌晨就开始了,仆妇们小心打理了整整一夜,以至于冯小七此刻几乎有些认不出眼前的美人。
女子美貌固然赏心悦目,但有时也容易惊起人的哀愁。
总是与世无争的姐姐是至柔至美的,像微笑的人偶,让人想起三四月的春月夜。
为什么文人墨客总是爱用花来形容美人?
除了美丽本身,大概还有花的娇柔和易折吧。
“小七?”冯嫣又唤了一声。
冯小七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她连忙拍拍膝盖站起来。
望着盛装的姐姐,她有些尴尬地给自己辩解道,“都是因为阿姐太美了,我都看呆了!”
冯小七低下头,只见脚下的地板还是好端端的,她又踩了几脚——地面传来邦邦邦的厚实回响。
是幻觉吗,还是……
“更深露重的,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进来吧。”冯嫣温声说道。
她左手和右手扶着妹妹的两肩,慢慢往里走。
转身的时候,冯嫣的目光望向了院子里的老槐树。
“下次再捉弄小七……”冯嫣唇齿微动,无声开口,“我·烧·了·你·哦——”
外头老槐树的枝叶突然抖动起来。
“诶,”冯小七有些奇怪地回过头,望向院子里,“外头什么声音?”
冯嫣的脸上浮起微笑,“是风。”
第二章 姐姐的阁楼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了。”冯嫣的母亲李氏眼圈发红,但还是保持着最后的克制,“这里头蹊跷也太多了!”
一旁冯远章面带疲倦,“魏家的婚轿都已经停在大门口了,你这个时候说不同意?”
“什么魏家,魏家不就他魏行贞一个吗?”李氏哭道,“要不是他得了皇上的青眼,选入凤阁,又成了首辅大臣,哪来的什么‘魏家’?”
“那也是魏家!”冯父低声呵道,“嫣儿都二十了,迟早要嫁人的。这十几年她就是被你娇纵坏了,天天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头都认定了这一辈肯定是她有问题……”
李氏不应,将身子转向别处。
冯远道又绕到妻子眼前,好声劝道,“你么,就是太拿嫣儿当回事,这几年来提亲的哪个进得了你法眼啊?”
“怎么是我太拿嫣儿当回事,她不也是你女儿吗?”李氏的脸沉下来,“去年她突然昏睡一个多月,是谁魂不守舍地满世界找大夫,是谁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总是偷偷抹眼泪?念你当时是爱女心切,我也没给你戳破……现在到了婚姻大事,你怎么心就这么宽了?”
冯父的表情有些局促起来,“那都过去大半年了,还提它干嘛。”
“我就提一提,让你回想一下当时的心情!”李氏含泪,“成婚成婚,别家那都是黄昏前后才行大礼的,只有给死人抬棺才挑天蒙蒙亮的时候呢——”
“越说越不像话了,天底下有这么咒女儿的娘吗?”冯父拍了几下桌子,声音又转低,“姑母都快来了你小点儿声行吗?”
李氏毫不示弱,“反正谁也别想逼我认这样的女婿!就算是姑母来了——”
话未说完,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婢女一声清脆的“老夫人来了。”
李氏和冯远章不约而同地僵了一下。
李氏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冯远章连忙站到了夫人身前。
等到冯老夫人进屋的时候,夫妻两人同时躬身,温声唤了一句,“姑母。”
冯老夫人望了眼前的夫妻一眼,“……我怎么听到好像有小夫妻,在屋子里吵架啊?”
“哪有。”冯父笑道,“您年纪大了耳朵背,估计外头刮风,您听差了。”
李氏轻轻撞了丈夫一下,半愠半笑,“姑母耳朵好着呢。”
老人佯作没有听见,露出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