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冯易殊突然停了下来,“……你还记得盛元年间的妖后之乱吗?”
小七眨了眨眼。
盛元是大周开国帝君的年号,这个她知道。
至于盛元年间的妖后之乱……
“那是什么?”
冯易殊哼了一声,“在盛元帝登基前夜,有妖物潜入后宫,直接夺舍了当时皇后的灵识,盛元帝没觉察出来,在位的头三年,几次莫名其妙地遇险,差点命丧妖邪之手。
“在就在那短短的三年间,京城有诸多老将元勋莫名暴毙,惨死在妖物手中,整个长安人心惶惶……
“若非当时天箕宫的几位天师胆大心细,最终追踪到妖物的气息来自后宫,设计抓住了妖物的把柄,并将其斩杀于长安太初宫外,到最后只怕整个大周的皇城都要毁于一旦,后果不堪设想!
“此后盛元帝痛定思痛,在长安设下平妖署与平妖卫,警惕妖物潜入京师作乱。”
小七看着冯易殊突然严峻下来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
冯易殊向前走着,他又想起了大师父的脸,想起那个化形成孩童,向他哭泣求饶,最终又趁他一念之仁伺机取他性命的食髓蜥。
「你还是功夫不到家啊,五郎。」
冯易殊捏紧了拳头。
小七在哥哥身后追了几步,小声道,“……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五哥你……还是没有说啊……”
“不论佯装得多么像人,”冯易殊用很低的声音道,“妖物始终是偏执的。”
“偏执?”
“对,他们不懂也不在乎维系什么平衡,一旦追逐起什么东西来,只会追向病态的极致,即便到了畸形、丑陋的地步也不会停下——”
“但魏大人他似乎……”
“小七,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人妖殊途是平妖署的铁律吗?”冯易殊回过头来,“因为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前人用尸山血海趟出来的,”
小七怔住了。
“所有对妖物抱有幻想的修士最后都死了——甚至未必是因为妖物对他们动了杀心,而仅仅是因为运气不好。”
小七更加不解,“……哪方面的运气?”
“即便一只妖暂时地学会了遵守人间的规则,但在他们心里,始终有另一套与我们截然不同的行事准则,”冯易殊说道,“善恶之间的分野,得失之间的取舍……在紧要关头,人和妖永远不同。”
冯易殊看向小七,“运气不好,就是碰上了这样时候。”
小七心里仍有些不太信服,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要因为三千岁现在的样子就觉得它们是朋友,”冯易殊加重了语气,“有朝一日,等你真的开启了灵识,阿姐也取下了那只狐狸脖子上的铃铛,你就知道我说这话什么意思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狄成翁居住的院落,冯易殊刚要敲门,就发现院门没有关。
兄妹俩推门而入,见狄成翁就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夜空。
“狄伯,”冯易殊喊了一声,“您在做什么?”
狄成翁回过头来,指了指头顶,“天上……刚才有很多红色的光路。”
“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冯易殊答道,“我爹请您过去一趟。”
……
短短一个多时辰,李氏已经安排好了能载一家人趁夜出行的马车。
在冯远道和狄成翁两人商议对策的时候,她带着贴身的仆妇连夜将家中最重要的几处屋舍连夜进行了整理。
像是祠堂里先祖们的画像,书房中近几年冯家的账册,冯远道这几十年间与朋友的书信往来,还有几个孩子幼年时留下的画稿和书法习作……李氏平时就将这些东西收纳得井井有条,这会儿没费什么功夫,就把它们全都收了起来。
为免引人耳目,她当然不能将这些东西全部随车带走,保险起见,她把它们全都藏去了冯府地下的暗阁。
至于其他金银宝器,这会儿也实在没功夫管那么多了。
李氏心里不太相信这些洛阳城里的年轻人会冲到冯家来,冤有头债有主,要冲也是去冲魏府吧……不过即便真是有人趁乱冲进了府邸,留这些东西在外面也好。
但愿他们抢了金银砸了宝器之后能消些火,只当他们一家是慌忙之中连夜跑了,什么也没来得及收拾。
第六十一章 钉
不出所料,拂晓时分,冯府和魏府尽数被围。
闻讯赶来的桃花卫守在每一处府门的入口,直接抵御住了这些不断试图冲击入内的年轻书生,只不过,守卫们能挡得住他们的人,却挡不住他们的声音,无数的叫骂和不时响起的齐声咆哮沿着冯府的围墙时起彼伏。
几个先前答应留守的老仆被这阵势着实吓着了,他们拿了梯子,悄悄搭在墙上,想看看外头究竟什么情况,结果刚探出头就被人拿石子砸了脑袋,连忙收了梯子下来。
“让一让!”
纪然从人群后面拼命往前挤,终于走到最前头桃花卫的跟前,他一边出示自己的令牌,一面高声解释自己是谁,以压过其他人的声音。
然而桃花卫根本不管这些,义正言辞地将纪然挡在了外头。
他原打算据理力争,忽地又看见头顶上空多了许多与昨夜相似的光芒。
在朝阳的映照下,这些光路不像昨晚那么刺眼,但也足以让众人一瞬间忘记手中在做的事和口中在喊的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