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黛点头。
“但天道的位置只有一个,姑射让伏羲继承衣钵之后,她自己又要去哪里呢?”
“继续向上飞升。”冯黛答道。
“……向哪里飞升?”
冯黛莞尔,“那就是连姑射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了,她在冥冥中感知到异界的天意,意识到成为此世的天道并非是修行的终点,所以她开始在人间寻找自己的后继者——在当时看,或许没有人比伏羲更合适了,他从降生、历世……再到修行,几乎占尽了机缘,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那伏羲自己呢,他想做天道吗?”
“当然想。”
冯嫣眉头紧簇,“既然伏羲愿意做天道,姑射也有意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他……那伏羲又为什么要对姑射痛下杀手——”
“因为,伏羲不愿放她飞升。”冯黛答道。
冯嫣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山鲛。
山鲛……
为什么冯黛说姑射的故事大抵也是如此,她此刻终于明白了。
一种强烈的寒意从头到脚,浇得她猝不及防。
……
小屋之中,冯易殊一手抱着阿予,一手扛着杜嘲风,瞠目结舌地望着窗外的血雨。
先前地震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遇到危险随时跑路的准备,只不过外头时不时传来夹谷衡的惨叫,叫他确实有些顾忌。
现在他只觉得后怕——幸好刚才没有真的往外跑,不然就现在这磅礴大雨,他们仨大概是注定要死在外头了。
冯易殊折返回床榻,将阿予重新放回床上,并为她小心盖好薄被。
从阿予睡下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如果折算成人间的寿命,那差不多就是四年半。
他坐在床边,有些落寞地握住了阿予的手。
……如果,你本来能活到八十岁的话,那现在只能活到七十六了。
不过女子的寿命总是比男子长一些,你又比我小……只少四年,应该也还是能活得比我久吧。
可你再这么睡下去,万一……我们俩以后真成了,那等我们都老了的时候,我不得成天担惊受怕?
好阿予,快些醒来吧,
想到这儿,冯易殊一下把阿予的手指抓紧了。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另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心里升起——是否这个问题是个死题?
倘若阿予一生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里,又该怎么办?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
他把额头埋在阿予的手背上,此刻外面的天地已不可去,只有这间小屋尚能容身,冯易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里祈祷。
另一旁传来青修的渐渐急躁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起初还只是一个少年最普通的不耐烦,但很快,青修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魔怔起来,他突然翻身倒在地上,不断地用头去撞地,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吟。
冯易殊警惕地看着少年,过了一会儿,青修突然站起来,向着门口快步冲去。
“你干什么!”冯易殊本能地拦住了他,“外面在下血雨,你要找死么——”
第五十八章 决定
话音未落,冯易殊自己先怔住了。
青修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面无血色,脸色青紫,如同垂死之人。
一口热血从青修喉中喷出,瞬间染红了冯易殊的衣袖。
青修两膝一软,靠着冯易殊倒了下去。
冯易殊连忙扶住少年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你……你怎么了。”
“放开我……”
青修挣扎着推开了冯易殊的手,他竭力抬头,将手伸向不远处的木门。
“先生……先生……出事了。”
……
血雨中,六符山的山顶再次生出庞大的金色咒印。
与先前夹谷衡与魏行贞对峙的那一晚不同,今日的咒印有了血雨的加持,泛起火焰一般的血橘色。
焦黑的六符山一次次起身,又一次次碎裂。在这道金色的光芒下,不断裂开的地缝一次次地再度弥合,那些碎裂的山石被再度封印至地底,在金色咒印地强压之下几乎动弹不得。
然而黑色沙河从十二域源源不断地奔涌而来,山石组成的人形一直在碎裂,却没有半点瓦解的势头。
“螳臂当车!”黑山发出咆哮般的嘲笑,望向了挡在自己身前的瑕盈,“你以为自己还能撑多久?”
瑕盈的一身白衣在血雨中变成了赤红色,血红的雨滴并未侵蚀信使的身体,他银色的眼眸在罡风中闪着微光。瑕盈没有多言,只是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左手从姑射醒来之后就没有放下过。
不远处,夹谷衡俯地而卧,血雨已经溶去了他下半身的血肉,先是洗出他人形的轮廓,而后慢慢腐蚀他的皮肉,显露出底下的白骨。
只是瑕盈此刻再没有精力再顾及那边,眼前的一切令他大乱阵脚——这一切与天道先前谈及的将来大相径庭,姑射不仅没有在最后的困兽之斗中渐渐失去她的力量,反而冲出了地表,空前壮大。
“我记得你……小子。”在沙尘中渐渐成型的姑射发出低沉的细语,“你能猜出我是谁……”
姑射头顶的金色咒印随着她的巨大化而变得更加明亮,瑕盈的眉头越皱越紧,殆危之手从未给他带来过这样巨大的负担。
然而很快,瑕盈就感觉到一阵新的力量从土地与雨水中传来,它们流经自己的身体,又通过他的左手流向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