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德才不管,她轻轻地敲了敲摆在玄时舒面前的红纸:“那只能怪他们太闲,还能去茶楼酒肆闲逛。王爷可别学他们,你这还有四幅对联呢,王爷可别偷懒呀。”
玄时舒对她的“强词夺理”向来没法,他微微转了转手腕:“可这又要马不停蹄地写春联,又要磨墨……”
“你不是还有川柏么?”苏令德斜睨他一眼。
玄时舒淡淡地瞥向川柏。川柏恍然大悟地道:“属下突然想起来……”各处安排妥当,早有计划。他一下不知道自己该想起来干啥,半晌才憋到:“……属下可能需要去如厕。”
苏令德“噗哧”地笑出了声,朝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她站到玄时舒身边,挽起了袖子:“我来替你磨墨。”
川柏如蒙大赦一般逃了出去,白芷笑捂着嘴,捧着玄时舒方才写好的对联也走了出去。走之前,顺便把呆愣愣的白芨也扯了出去。
玄时舒轻叹一声:“川柏怎么没有白芷这样的眼力。”
苏令德乐道:“主随其仆。”
玄时舒瞥她一眼:“那白芨呢?”
苏令德老神在在:“她认真呀,这不也随我么?”
“真是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尽了。”玄时舒手握着笔,看她得意洋洋的模样,直觉手痒痒,想要去捏上一捏她玉粉的脸。
她穿得毛茸茸的,偏还露出狡黠又无辜的笑容来,瞧上去像是一只笨拙得可爱、却又狡黠敏捷的兔子。
苏令德看穿了他的意图,身子往外倾斜,警惕地看着他:“你可别想着把我画个大花脸,我还没睡着呢。”
玄时舒先是一愣,复尔搁笔笑道:“你这每年的冬祀都是怎么过的?也不是,我该问问阿兄,他这些年是怎么在你身边过冬祀的。”
苏令德眨了眨眼:“你想体验一下吗?”
“别。”玄时舒立刻拿起笔,下笔如有神:“我还要写对联。”
苏令德哈哈大笑。
她脸上的笑,一直到晚上守岁之时,都没有落下来。
“你还太小,不许点炮仗,站远些,看着川柏他们点。”苏令德脸上带着笑,拉着玄靖宁的手,在一排排的冲天炮前来回走动。
玄时舒坐在火盆旁,敞开着门看着她们兴奋的背影。
人人今年都得了玄时舒和苏令德共同赏下的大红封,各个喜气洋洋的,穿着喜庆的衣裳,站在屋檐下,等着红红火火的炮仗。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有烟火气的热闹了。皇城巍峨、奢靡,远非这一件小院可以比拟。可那儿的笙歌燕舞、靡靡之音,离他太远了。
“噼啪——”
声声炮仗入耳,点亮了黑漆漆的夜色。
“新年好呀!”苏令德捂着耳朵,转身朝玄时舒盈盈而笑。玄靖宁也跟着扯着嗓子道:“大吉大利!”
风雪冻人,催生的是孤寂的回忆,可她的笑容,让玄时舒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她明眸之中,也是暖融融的笑意。他还是最喜欢看她笑,她笑起来时,他便觉得风也不冷、雪也不寒,好像春暖大地,也不过是转瞬的事。
“新年好。”他朗声而应。
苏令德带着玄靖宁走到玄时舒的身边来,她催促道:“快,趁着焰火许个愿望。”
玄时舒微愣:“许什么愿?”
苏令德瞪他一眼:“许愿还要我教你嘛?”
玄靖宁举起手中刚得的虎头娃娃:“我知道,我知道!”
苏令德一把把他压了下去:“不许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
玄靖宁立刻闭了嘴,虔诚地把虎头娃娃抱在自己怀里,冲着天上的星辰与焰火许愿。苏令德也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
玄时舒怔愣地看着他们俩,一时竟当真不知自己该许什么愿。
除了父皇还在的时候,他后来再也没许过愿了。
可他看着苏令德和玄靖宁都如此虔诚,这一次,竟也忍不住想许个愿望。
他该祈愿什么呢?
玄靖宁和苏令德都许完了愿,玄靖宁催着苏令德再去放焰火。苏令德牵着他的手,先笑着好奇地问玄时舒:“你许完愿了吗?”
玄时舒看着她比焰火更明媚的笑意,那一瞬,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她能一直都这样笑,就好了。
他愿她一世无忧,得偿所愿。
玄时舒颔首,笑容温和而又笃定:“许完了。”
“真棒!”苏令德笑眯着了眼,夸了他两句,带着玄靖宁高高兴兴地出门去。
玄时舒失声而笑。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他们此时的欢声笑语,就和此刻欢度冬祀的千家万户一样,充满着辞旧迎新的喜悦。
*
但也并非所有地方,都能有共享这样的欢笑。
涠洲郡暴雪成灾,压垮大量民宅,偏大雪封路,路叠冻死骨。
良侯一封十万火急的奏章呈至应天城,请求皇帝赐权开仓赈灾。
他的奏章摆在了程丞相的案前。
程丞相刚在皇城吃了一场君臣尽欢、歌舞升平的冬祀宴。
虽然皇后年前小产,但陶婕妤有孕,龙心大悦,大赏群臣。皇帝子嗣不繁,如今不过两个公主,尚未有皇子出生。陶婕妤这一胎,若是皇子,恐怕陶婕妤位至副后昭仪指日可待。
然而,程丞相还没过两天安生日子,转头就被值守的丞相左长史拽回了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