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她穿着得体大方,随行简朴,容貌清俊,是以掌柜对这个青年印象颇佳,没事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
这会儿见她对林家的事好奇,掌柜难免八卦起来。
他叹道:“这林氏酒坊真是可惜了,早年多少人劝过,让他再娶一房,生个儿子,将来家里生意也好有人接手。这下可好,只留下一个女儿,还不到十六,将来不知会怎么着呢。”
纪心言确实好奇,既然掌柜主动聊起,便接口问道:“这酒坊掌柜因何故去?”
掌柜唏嘘:“在鄯江淹死的。”
林氏酒坊在青唐郡曾经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整个青唐郡还有周围几个小城的酒,他家占了第一。可到了上一代,林家只得一个女儿,于是从自家长工里招了个入赘女婿,也就是数月前溺死的林长河。
林长河人还是不错的,结婚后一直跟着林家家主学手艺,辛苦劳作,爱护妻女。
十年前他夫人一病不起,留下个五岁的女儿撒手人寰。
林长河正当壮年痛失爱妻,许久走不出悲伤,始终将媒婆拒之门外。
郡上人人都说林长河至情至性,反倒引得更多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若是林长河当时选一门亲,兴许就不会沾染上赌瘾。
古往今来,只要碰上黄赌毒,那就是家破人亡的路子。
林氏酒坊虽说树大根深,也经不过十年如一日的嚯嚯,眼看着家底亏空下来。
那些原本中意林长河的人家也不再跟他来往。
“数月前,他与人在鄯江赌船上连玩数夜,输得精光,情急之下跳入水中,竟没游起来,被发现时尸体都泡得三倍大了。到出殡时我们才知道,林家连办丧事的钱都拿不出,全是我们这些老街坊给凑的。”掌柜啧啧摇头,“可怜那姑娘,还不到十六岁,亲事都没说好。”
他朝外面抬抬下巴:“这不是,被人盯上了。”
纪心言问:“这青唐郡治安这么差吗?欺负到人家门口。”
“哎呦公子,您这话就差了。我们这治安可不差,人家是债主,要债天经地义,谁还能管啊?”掌柜道,“许家是卖粮食的,林家欠了他们不止一年的粮钱。人死后,许掌柜放话说如果林家姑娘肯嫁给他儿子,那些帐就都算了。”
纪心言看着街上那油头粉面的许公子,笑道:“看来林家小姑娘不乐意。”
掌柜撇撇嘴:“就是个纨绔,本事没多少,偏爱往青楼跑,好人家姑娘谁乐意啊。许掌柜算盘打的贼精,真要把人娶进门,这么大个酒坊不就全成许家的。”
纪心言奇道:“那他女儿为什么不接着做生意,有底子在,辛苦几年总有机会翻身。”
掌柜笑道:“公子竟不知道吗?酒坊的主要技术就是造曲,一家酒坊通常只有一个造曲师傅,就是家主本人。这门手艺传男不传女。林家的香火如今算是断了,依我看,那姑娘早晚得答应,否则只能把店盘了。”
纪心言听到盘店,心微动,问:“依掌柜看,他这店盘多少银子合适?”
掌柜摇头道:“若是平常怎么也得七八百两,又有人又有地又有房的,但据说他们欠了粮店不少银子,这笔钱还得扣掉。再一个,家主一死,那造曲技术也就失传了,除非盘店之人自己懂,否则盘来个空壳子也没用啊。这扣点那扣点,搞不好最后林家还倒欠着钱。”
小二端上一盘肉丝炒菜,一小盅酒,一碗白饭。
掌柜见菜来了,就不再打扰她,念叨了一句:“林长河要是没死,还有机会,如今唉……公子慢用,有事叫我。”
纪心言习惯性地先抿了口黄汤,味道寡淡。
听掌柜的意思,林氏酒坊过去生意很好,就不知味道配不配得上畅销两字。
围在酒坊前的人直到天擦黑才散去。
第二日,纪心言吃过早饭去衙门看最近有没有商队出发。
回来时经过林氏酒坊,见昨日那个老仆正往门上帖赁店告示。
她站着看了会儿,见上面没写要多少钱,也就兴趣不大了。
那老仆却不再动作,瞅着他问:“公子可是想赁店?”
纪心言道:“随便看看。”
那老仆又问:“公子可是外地人?若不嫌弃,进院小坐,尝尝我家酿的酒。”
听到尝酒,纪心言又来了兴致。
她笑道:“那就麻烦老伯了。”
那老仆却很开心,忙躬身将她请入内。
酒坊最前是一排门脸,中间一个大院子,后面是座三层高的小楼,东西耳房,地下酒窖一个不缺。
以纪心言对这个朝代生意规模的粗粗了解,作为私人酒坊,这家怎么也算中型了。
只是院内没有晾晒粮食,也没有浓厚酒气,想来已是多日没有开工了。
那老仆自称姓林,是林家家养的仆人,在这里做晾晒工。
纪心言见他年纪大,便客气地叫了声“林伯”,又自我介绍姓纪,家中也是开酒坊的,刚刚分了家,正四处游历,经过此地见到与酒相关的,习惯使然总想关心一二。
林伯将她请进主厅,从一地酒缸中取了两种出来,用酒盅温了,一样倒了一杯,送到桌上。
纪心言先端起其中一杯,对着杯口深深地吸气,等了数秒,又将杯子放下,拿起另一杯,同样地先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