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芙一怔,又仔细看了眼山岚。
女人戴着篾帽,遮得严实,又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她想起家里的叮嘱,没多看,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说:“我爸...我爸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听说月光礁附近有沉船,底下有……他找个了朋友,两人开船就出去了。”
盛霈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眉眼瞧着懒洋洋的,筷子还挑着螺。
他是最不耐烦管这些事儿的,但偏偏来找他的是齐芙一家。
“出去多久了?”
盛霈随口问。
齐芙皱着眉,苦恼道:“有两周了,一开始我和我妈不知道,以为他上哪里见朋友去了,海上联系不上常有的事。后来我哥喝酒说漏嘴,这才没瞒住,说我爸前阵子在岛上喝酒,见了个宝贝,那人也喝多了,透出消息,说是海底下翻见的,但没说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爸去哪儿找了。”
盛霈把筷子一搁,问:“你哥为什么没来?”
齐芙闷声应:“他让我跟着你一块出海去,说他不能去,要是找见了,就得和爸坐一艘船回来,他说什么‘父子不同船’……”
盛霈闻言,嗤笑一声:“那是人家潭门的规矩,他早前出海怎么没记起来?你回去吃饭,让他来见我。”
齐芙顿时松了口气。
她又弯唇笑起来:“谢谢二哥!”
女孩儿飞快地跑走了,辫子高高扬起,像一只即将起飞的风筝,哪还有刚刚垂头丧气的模样。
山岚瞧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问盛霈:“父子不同船,是因为他们害怕遇上坏天气翻船吗?”
盛霈“嗯”了声:“为了保证一家人香火延续不断,还有就是南沙那地方,大冬天的,天也热的很,那时他们去海里捕鱼的,为了省裤子,经常脱光了下海,渔民传统,父亲的生殖部位不能让儿子看见,所以有这规矩。”
山岚呆了一下。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但似乎也有点儿道理……
“想什么呢?”盛霈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吃饭。”
说完,他又喊小风:“过来吃。”
这一顿饭吃完,也没等到齐芙的哥哥来。
盛霈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拎着食盒起身,说:“你们回去休息会儿,这段时间热,等过了五点,带你去看铁矿。小风,你送她回去。”
小风一口应了。
.
这一日,盛霈直到六点才回来。
椰子树下的吊床上没人,家里门关着。
进门一看,他房间开着,空荡荡的,床上没有午睡过的痕迹,不见那女人的身影。
“招儿。”
盛霈出声喊。
不一会儿,屋顶上响起点动静,那三花灵活地跳下来,舔舔嘴边的毛,瞧他一眼,甩着尾巴往后头走。
盛霈跟着往后头走了几步,瞧见了要找的人。
田间蹲着个小小的身影,戴着那顶篾帽,手里拿着把铲子,正在那儿除杂草,瞧着姿势熟练自然,不是头两回干这样的活儿。
盛霈站在那儿,没出声。
从初见时,这女人身上就充满了矛盾。
明明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能蹲在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间吃饭,明明安静不爱说话,却时刻带着刀,还能吓住一个航行多年的老船长,差点儿没把人丢下海里去。
今天又成了公主。
别人的衣服穿不得,半点差使不得。
没有她让步的道理。
现在呢,又蹲地里除草去了。
盛霈盯着她看了片刻,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眼底透出点儿兴味来。
从见她第一眼,他就觉得心痒痒。
这会儿更了不得,想把人里里外外都了解个透。
有未婚夫?
未婚夫算个屁。
“盛霈。”
软和的,云一样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她没回头,却喊了他的名字。
盛霈几步走过去,敲了敲她的帽子顶,说:“大热天的,在外头玩儿什么?带你吃饭去,那老渔民家里有快铁矿,放着好几年了,捞上来就在那儿呆着。走,带你去骗来。”
山岚侧过身,仰头看他。
黑眸里映着光,脸颊因热意泛着酡红。
她问:“对别人很重要的吗?”
盛霈:“算不上,没了也是一点儿小事。那块铁呆在角落没了用处才伤心,是吧,你过去掌掌眼,说不定下回再见就是把好刀了。”
盛霈自觉这话说的够恭维了。
不能像前头那样瞎说话,再把人惹不高兴了。
但这女人一听,微抿了下唇,又别过脸去,说:“你不用说假话哄我,刀不是捧起来的,它该是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
“不是刀不行,是我不行。”
盛霈哂笑,多固执。
这么点儿年纪,就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他蹲下身,抬了抬她的帽檐,笑问:“去不去?”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深色的眸静静地看着她,鼻梁上沾了点儿汗意,微热的鼻息沉下来,眨眼融化在暑气里,薄唇勾起些许弧度,带着点儿调笑,有了几分纨绔子的味道。
山岚见过很多人。
其中不乏洛京那些个的公子哥们,说是求刀,实则对刀一窍不通。
听说她的未婚夫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或许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