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回答的是,刚才她问他的问题。
“你梦里的舌头是什么味道啊?”
“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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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瑶的心情特别好。
一路从际日县县城里头坐中巴车到际日城的镇界石碑处下车,再从际日城镇上走到办事处,她重复走过了来时的路。
不仅如此。
她中途甚至去了趟初来际日城时,季岑带她去过的那家生活超市。
她想在临走前,给弟弟做顿好吃的饭。
于是,她买了些晚饭菜和速食早点。
经过零食区的时候,看到货架上摆放着称重的徐福记夹馅棉花糖,包装纸花花绿绿的。她想起弟弟上回说,他小时候喜欢吃棉花糖。
于是,唐瑶停下脚步,扯了一个笑脸称重袋,称了满满一袋的徐福记夹馅棉花糖。
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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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瑶回到办事处的时候,天还没黑。
比她来的那天,天色更亮些。
院子里晾晒着季岑的工作服和换洗衣物。
他早上出门前,还抱了她的被子出来晾晒。本来以为,一起去县城里玩,也是会一起回来的。
谁能想,他中途却被叫了去加班。
周末加个锤子的班。
唐瑶抿了抿唇,将院子里晾晒的衣物往屋子里收,心里面对售后组长邵宇庚的这个安排不太满意。
她把季弟弟的衣服收下来叠得整齐,摆放在他的床头。
昨夜,他换下来的是条黑色内裤。
唐瑶大体是能想象出来的,他穿这个颜色的内裤,在细碎的冷白灯管下,会比那条荷包蛋色的,更令人面红耳赤。
因为,这个色儿,更多了些男性的沉稳与性感。
唐瑶微叹一口气,都要走了,是不该想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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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速冻早点整齐地码在季岑的冰箱里,把他偷偷摸摸放进去冰冻的矿泉水全数搬出来。从那一包棉花糖里扯出一块,放在那堆叠得四四方方的换洗衣物上。
然后,拉开他书桌的抽屉,将剩下的全部棉花糖塞了进去。
抽屉最口边,放着一本记事本,记事本上面压着根水银温度计。
唐瑶记得,这是季弟弟上次拿给她量体温的那支。唐瑶鬼使神差地去碰了那根水银温度计,手却不小心碰歪了那本记事本。
她伸手去调整那本记事本本来的位置。一张相片从页角的位置,钻出来半截。
唐瑶好奇心作祟,将那张相片抽出来。
本以为会窥见季弟弟的秘密,没曾想,却看到了自己。
是她在昇山上,刻意而为之,闯入他镜头的那张照片。
她还以为,他是把这张照片混在那一堆日出里,送给了姣姣呢。
原来,他没有。
原来,他另外保存了。
从季岑的房间里出来,唐瑶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夕阳西下。
最后一抹余晖没入地平线以下。
她才真切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要走了。
她要离开际日城。
而季弟弟会留在际日城。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是十年。
她没有八千万。
弟弟醉了才念叨及的八千万,她没有。
不论是弟弟拒绝她的托辞,还是他真的想要八千万,总之,她拐不走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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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拐不走,那便留下些美好的回忆。
唐瑶踏进了她从未踏入过的简易铁皮厨房,捣捣鼓鼓,做了一桌子的菜。
作为面馆老板的女儿,她掌握一切卤水拼盘的美味技巧。
所以,她还颇费心机地给季弟弟调了碟卤水猪舌。味道绝对真实还原昨晚季弟弟在梦里尝到的……她的……
只可惜。
晚上,季岑没有回来。
唐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找季弟弟说说话,发发微信聊聊天。甚至一时冲动,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他梦里吃的不是什么猪舌头。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原始的本能——接吻。
但又怕弟弟听了之后,受到惊吓,影响到他返工的进度。
也怕他已经返程,在没有路灯的城乡公路上往回赶,容易出事故。
她便作了罢。
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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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响起摩托车的呼啸声,唐瑶蹬上拖鞋就往外跑。
但打开门后,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僵住,那辆摩托车并没有停下,一路驶向村头。
原来不是弟弟。
唐瑶垂下眼眸,在院子里把木栓插上,又拔掉,将门虚掩着。
万一,她睡着了,弟弟也不至于被关在门外一整夜。
约莫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唐瑶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摆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嗡嗡振动两下。
她掀起眼皮,看了眼,是季弟弟发了微信来。
季岑:【今晚不回】
季岑:【门窗锁好】
唐瑶无法描述那一瞬间的心情。
那是一种期待了一整晚,却最终只等来了希望落空的脆裂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把空气里所有氤氲的暧昧情愫折断。脆生生地折断。
她趿上拖鞋,披了件长袖外衣,从屋子里走出来,垂下眼眸将门后的木栓条塞好。
今夜一个人睡。
在际日城的最后一夜,她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