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间盛盏清和江开来过,阴暗潮湿,不闻薄荷香,只有难忍的酸腐味。
过道唯一的光源落在地面,形成一小束光轨,照亮杂物箱旁的八音盒。
只需一眼,她就认出了,这是她送给阿姐的礼物。
不过往里走了几步,身后含着讥诮的声音传来,声线有些锐利,和过道的寂静格格不入。
“乔柏遥那男人说的果然没错,一提到你姐,你这脑子就转不过来了。”
盛盏清没听清,回头看她,陈蔓衣一袭红色及踝长裙,浸在光明和黑暗的罅隙中,绽放出扎人的荆棘。
“你说什么?”心跳随着光源的变窄,陡然加速。
“我说啊。”陈蔓衣拖腔带调的,“你可真好骗。”
半明半暗的脸上勾起一个笑,盛盏清还没辨清这笑容里的复杂意味,世界骤然陷入昏暗。
空气一刹冻结,脏乱的房间里尘埃从头顶抖落而下。
像有人往心上扎了一针,活塞缓慢往后推,夺走她的呼吸。
她拽着领口,猛喘了几口气,身子一寸寸地往下滑,意外打到身侧的八音盒,音乐响起来。
门后的声音模糊。
“得辛苦你在里面待会了。”
陈蔓衣锁好门,敛住笑意,神色自若地向后揽了揽垂落在胸前的一绺卷发,哒哒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
江开到盛盏清说的地方时,整条走廊上空无一人,休息室也是空的。
尽头的窗台上散着些许烟灰,夹缝里躺着一支未燃尽的烟,是盛盏清常抽的那款。
【盏清姐,你在哪?】
他靠墙,嘴里也衔上烟,抽完一支,也没等来对方的回复。
三两下划拉屏幕,电话拨出去,放在耳际听嘟声响了很久,自动挂断。
江开眼前倏然划过乔柏遥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跳不可控地加快。
类似失联的情况不是第一回 ,但都没有今天这般让人慌乱。江开绷直脊背,又打过去两个电话,一个照旧给盛盏清,另一个给了傅则林。
“她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傅则林愣了下,“你说阿盏吗?没啊,我早回公司了。”
他刚想问出什么事了,对面毫不留情地挂断。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江开三两步跑过去,等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后,脚步蓦地一滞,又落下。
陈蔓衣轻轻扯了下唇角,背对着他问:“下半场都快开始了,你要去哪?”
江开脚步不停。
“找你女朋友吗?”
他定住,几秒后开门见山道:“她在哪?”
陈蔓衣转回头,直视他慑人的目光,“我看她进了楼下储藏室。”
沉闷有力的脚步声骤然响起,而后消失。
阴人这事本来和陈蔓衣没什么关系,昨晚乔柏遥对她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她听出他的意思,冷笑道:“你不是内定的冠军吗,还怕知南做什么?”
“第一和第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差别,”他眼神狠戾,“但知南不一样,我要让他上不了台,一个连舞台都甘愿放弃的人,一定会被整个音乐圈唾弃。”
真狠啊,陈蔓衣神色淡淡,“可知南是你的对手,他上不上场,和我有什么关系,横竖都是三,我为什么还要费力不讨好地去帮你。”
她的反应在自己意料之中,乔柏遥不甚在意地笑笑,说出的话却是冰冷彻骨,“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退路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他步步紧逼,“要是我垮了,你觉得自己还能当陈蔓衣吗?”
与虎谋皮,赢了共分天下,输了尸骨无存。
陈蔓衣深吸一口气,“你想让我做什么?”
“清和是盛盏清的软肋,盛盏清又是知南的软肋,想对付知南,就必须在清和身上找到突破口。”
乔柏遥抿了抿唇,“先用清和将盛盏清引出来,不需要你做太多,只需要把她关进一个密闭的小房间,安静待一会就行,然后再引知南过去。”
陈蔓衣听不明白了,“这就能威胁到知南?门一开,还不是天下太平。”
“你不懂。”乔柏遥摇头笑道,“普通人肯定是这样,但盛盏清不是普通人,她甚至没法在密闭房间待上两分钟。”
不知想到什么,他眸色又冷下来,敛起心思,“总之,你照我说的做就行。”
陈蔓衣收回目光,唇角微微上翘,提起裙摆,跨上最后一节台阶。
-
盛盏清跌入一个梦境。
梦里她的亲生父母和阿姐都在。
不到十平米的出租房,厨房卧室用废弃衣物制成的门帘隔开,方桌上堆着两副碗筷,分别乘放在她和阿姐面前,中间放着一小盆肉片。
肉在陆家是高奢品,她从来没见过。
陆母揉了揉她的脑袋,眉眼弯弯:“我们阿盏,多吃点。”
对于亲生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她甚至想不起来陆母在她记忆中有没有笑过。
她愣愣垂下头,五岁孩童的手,很小,没有一点肉窝。因长期的营养不良,显出几分蜡黄枯瘦的衰败气象。
那盘肉大半被她吃了。
很奇怪的梦。
这场梦里,她不仅拥有味觉,还有敏锐的嗅觉,铺天盖地的煤气味钻进她的鼻腔,一双瘦小的手狠命摇着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