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端起茶盅喝着茶,面沉如水,眉头越走越紧。
其实皇帝早就后悔了,就算楚千尘的八字真的克顾玦,是克夫命,但眼看着顾玦三两天内估计克不死,自己倒是快被气死了。
倪公公一边说,一边以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变化。
昨晚,他劝了皇帝半夜,极尽所能地贬低了楚千尘一番,皇帝才略略释然。
现在唯一能让皇帝觉得还算安慰的,大概就是宸王妃楚千尘不过是个卑微的庶女,这么多宗室王妃中,就数宸王妃的身份最低,恐怕其他的王妃们也不屑与一个庶女往来,自降身份。
而且,楚千尘孤家寡人,没有任何家族的助力。
倪公公浑身绷紧,不知不觉中,颈后又出了一片冷汗。
康鸿达又打开了折扇,慢慢地扇了好几下,安抚皇帝道:“皇上莫急。这虎符捏久了,就是宸王的不是了。可现在,朝堂上和天下人看到的都是皇上您在咄咄逼人。”
倪公公听着,简直头皮发麻。
这满朝文武中,大概也唯有康鸿达敢说皇帝咄咄逼人了。
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如箭地朝康鸿达看去,眼神阴鸷。
空气一冷。
屋内静了下来,唯有淡淡的熏香缭绕在空气中。
在皇帝锐利的目光下,康鸿达面不改色,依旧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接着道:“皇上,臣以为不如用怀柔之策。”
“皇上,试想您对宸王若是恩宠有加,可宸王还捏着虎符不放,那就是宸王的过错,是宸王不知好歹。”
在对待宸王的问题上,皇帝从一开始就走错了,现在他们也只能试着亡羊补牢了。
康鸿达循循善诱地说道:“彼进我退。”
“宸王只是一个亲王,他只要在京中一天,就等于被折断了羽翼,就算京城驻守六万玄甲军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能靠这六万人造反了不成?!”
“皇上,可他要是豁出去,抛下太后一走了之,北地军可有四十万。”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委婉,意思是,皇帝要是再强压顾玦,逼得他一走了之,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沉默不语,慢慢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看着皇帝无意识的小动作,无论是康鸿达还是倪公公,都看出来了,皇帝多少听进去了一些。
如果是旁人比如太子劝皇帝善待宸王,皇帝只会多疑,怀疑对方是不是被宸王收买,可这话由康鸿达说出来,分量就不同了。
康鸿达与顾玦素来不和。
顾玦年少在京城时,一次微服出宫,还曾经与康鸿达打过一架。
后来,时人皆知顾玦十五岁自请去北地,少年意气,心怀家国,成就一则美谈,却不知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是打算举荐康鸿达去北地的,偏让顾玦截了胡。
若没有顾玦,现在手掌北地军的人会是康鸿达。
若没有顾玦,朝堂上的武将就是以康鸿达为首,而不是像现在,康鸿达就算再受皇帝重用,武将们也不会臣服于他,天下百姓更是只知宸王,不知他康鸿达!
皇帝许久没说话,御书房又陷入了沉寂中,倪公公手执拂尘立于一边,彷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康鸿达悠然品茗,也不催促。
又过了片刻,皇帝叹了口气,低声道:“确实,朕太心急了。”
对于康鸿达而言,只要皇帝能听进去,后面的就简单多了。
他放下茶盅,又道:“皇上,想要扳倒宸王,必须步步筹谋,把宸王逼到四面楚歌之时,再将其一举歼灭,令宸王一党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兴师动众地折腾了一遍,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要对宸王下手,结果宸王却好端端的,最后皇帝还要割地赔款地来安抚宸王,损失惨重。
再说了,这么多年都等了,皇帝还怕等不了这一两年吗?
康鸿达还想说什么,这时,一个小温公公进来了,禀道:“皇上,太医令来了。”
皇帝知道是为了楚令霄的事,抬了抬眼皮。倪公公就道:“让他们进来吧。”
太医令带着两个太医战战兢兢地随小温公公进了养心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很快就注意到窗外庭院里的那些桂花树变得光秃秃的,仿佛提前进入寒冬似的。
太医令的眼皮跳了跳,明明他昨天来给皇帝诊脉时,这些桂花还长得好好的。
“皇上,微臣刚去天牢看过永定侯了。”太医令提醒吊胆地对着皇帝躬身作揖,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脸色,“永定侯不太好,头部的伤口太大,血流不止,现在昏迷不醒。”
“要是伤口的出血一直止不住,再这么流下去的,他恐怕就……”
太医令的意思很明确了,楚令霄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了。
皇帝咬着牙斥道:“既然出血不止,就设法止血,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如万年寒冰般的冷冽。
“恕臣无能。”太医令头大如斗,汗如雨下。
另外两个太医也把头伏得更低了,双脚发软,手心更是出了一片虚汗。
“酒囊饭袋!”皇帝愤然地喝斥道,“连这么点伤都治不好,朕养着你们这些酒囊饭有何用?!”
皇帝心里是真嫌弃这些太医,一个个全都瞻前顾后,这个不敢治,那个不能治,就是之前皇长孙重病,那都是靠玄净道长的九还金丹才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