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渊心下有些鄙夷,但他面上半分不露,眼睛只盯着妫无咎身后的宜川。发现妹妹似乎躯体并没有被毁,方才松了一口气。
“魔君不必担心在下对圣女大人出手。”妫无咎把羽渊的紧张都看在眼里。他本就比羽渊兄妹年长许多,所以看到他们心里难免有一种年龄上居高临下的轻视,觉得羽渊果然还是涉世未深不够狠心,所以无法割舍骨肉亲情。
若是换了妫无咎在羽渊的位置上,他是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妹妹做到这个地步的。
“毕竟我还得靠着圣女大人将魔君大人请过来,自然不敢怠慢。”
似乎是为了证明妫无咎所说,站在妫无咎身后的宜川动了一下,随即抬起了头,木然地盯着站在半空中的羽渊。她站姿笔直,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僵硬得像是凡间没有人操控的木偶。
那双冰冷像是死物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
羽渊一时间心如刀绞,可又无可奈何。
“你要我来,究竟是要做什么?”他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久仰魔君大名,听闻魔君天赋卓绝,自出生便有金丹修为,更是在四百岁的时候突破了大乘。妫无咎一直想要领教一下,只可惜……”
还没等妫无咎文绉绉的一席话说完,半空中的羽渊一眨眼已经没了踪影。
妫无咎瞳孔骤缩,他虽然知道魔君羽渊境界高过自己,可他也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的速度能快过自己的眼睛和灵识。以妫无咎化神期的修为,竟然完全捕捉不到羽渊的身影。
电石光火间当下妫无咎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直接横过一掌,拍向了身旁宜川的天灵盖。
“住手!”羽渊一声厉喝,身形诡异地在妫无咎身后浮现。他来不及去管妫无咎,一手扯住了宜川的后衣领就把她往后拉去,险而又险地将宜川从妫无咎的掌风中带离。
几乎是同时,羽渊毫不犹豫地一掌推向妫无咎的后心。这一掌凝聚了昨日以来羽渊的所有怒气,一旦落实必定会震碎妫无咎的五脏六腑,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但妫无咎的身体却一下子在空中消失了,仿佛羽渊方才一切所见皆是幻觉。
“……幻术?”
“追日靴?”
毕竟修为都在化神期,两人的反应速度相差并不明显,一妖一魔几乎是同时认出了对方的手段。
扭曲的色彩组合成了人形,妫无咎重新出现在妖皇殿前的广场上。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羽渊的鞋子:“没想到你会把它穿出来,倒当真是意外之喜。”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隐匿在四周的妖族也不再掩盖自己的气息,一个个从藏身之处转了出来。羽渊迅速扫了一眼,单个来看并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但一拥而上也很有可能会把他在这里拖死。
若是宜川还有神智,这些虾兵蟹将在他兄妹二人眼中不算什么。现在他却要分出神来保护宜川的安危,同时还要应付妫无咎,实在有些棘手。
“有些棘手?难道不应该是十分凶险?”
唐淑月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一万年前的妖魔大战,可也被许多妖族追杀过。不管是当初荆山派陷落反抗逃走那一次,还是离开昆仑虚时被山妖层层包围碰到微平生那一次。尚未化形的妖兽多半未开灵智,行为举止间充斥着一种不曾压抑的疯狂。
那种被敌人团团包围自己却只能孤身一人的感觉,当真十分孤单,令人绝望。
“即便修为在同一境界,妖族对上魔族也丝毫没有胜利的把握。妫无咎是决定用人海战术耗死羽渊,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不是羽渊的对手,同时他也做好了妖族伤亡惨重的准备。”
“可他应该不能握住指天剑吧。”一直不出声的林宴和忽然说,“只是用妖力控制便会直接伤到识海的话,妫无咎是用了什么办法……”
“应该是宜川吧。”
唐淑月轻轻地道。
传说中的妖魔大战,其实不过只有一个魔族,在和整个妖族的巅峰战力车轮战罢了。羽渊无心恋战,只想带着宜川杀出重围。而那些妖族也完全不怕死,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妫无咎铺路,争取拖住羽渊一秒,好让其他妖族在羽渊身上多捅一刀或者多咬一口。
渐渐的,广场上横陈的妖族尸体越来越多,羽渊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但他竭力护住胁下的宜川,不让她受到伤害。
“魔君大人似乎有些累,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见缝插针补刀的妫无咎微笑起来。明明地上许多都是他同族的尸体,但他看起来好像完全不悲伤,眼睛里透出的是近乎疯狂的笑意。
——果然,刚开始说什么是为了给赤狐族报仇的话,完全都是在放屁。宜川剥了赤狐的皮毛给自己制了围脖,不过恰好是给妫无咎一个冠冕堂皇动手的理由罢了。
羽渊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逃,往海那边逃。即便身在魔界,羽渊也听说过妖族在妖皇殿前处决犯人的传说,据说冰海的海水对于妖族来说是致命的毒药。一个妖族如果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就会在众目睽睽下被投入大海,尖叫着被海水腐蚀成虚无。
所以妖族天然便对这片无尽之海抱有戒心,不敢轻易靠近。
“果然反应过来了吗?”妫无咎看着羽渊忽然调转了方向,抱着宜川向冰海上空疾趋而去。周围龇牙咧嘴试图阻拦的妖族被他一路震飞,眨眼间几百只妖族便被从包围圈中被撞了开来,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