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跟着妈长大,李季觉得亏欠,惯着些,很少打骂。李季佯怒:“小屁孩,你懂的不少啊!”
李皓那口国语半生不熟,听上去十分滑稽:“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啊!喜欢周语就上啊!”
李季简直哭笑不得:“先管好你自己!”顿了顿,再给他一下,“没大没小的,要叫周阿姨。”
李皓是个小吃货,不能吃辣,又迷恋川菜的辛辣。中午吃了麻辣小龙虾,因急性肠炎进了医院。
李季有事耽误了,让周语带着他。
挂号输液打针拿药,医院一通流程走下来,已是傍晚。
李皓那小鬼被折腾了半天,又累又饿,从门诊到大门的路程,他开始耍赖,不走了。
李皓发育迟,这会儿才换牙。
林荫道上,周语背着这无齿之徒,走得晃晃悠悠。
李皓喋喋不休,数着李季的好处:英俊多金,成熟稳重,满腹经纶,最后洁身自好也出来了。
周语哼笑:“这么想当我儿子?叫声妈来听!”
李皓涨红了脸:“周语你竟敢占本少爷便宜!”
“我去!”周语嫌恶的皱脸,“得得得,牙长出来之前别和老子说话,喷这一脸口水!”
李皓不甘屈辱,大闹:“你少污蔑人!分明是雨水!我也淋到了!”
话音未落,又一滴凉意落到额上,周语抬头,果然下雨了。
她加快步子。
扎两条辫子的老妇迎面跑来,灰色布衣,弓着身,怀里端一个铁盅。与周语插肩而过。
走出几步,她又倒转回来,满是褶皱的脸在周语面前一挡,掩不住惊喜:“妹儿,还真是你!”
竟是陈慧红。
周语站住,与她点头。
陈慧红搓手:“哎呀,还真是你!还真是!”
周语往她身后看一眼,路边树下,那高大的男人果然站在那儿,两人遥远的对视一眼,又各自分开。
陈慧红对周语是有怨气的,她自问待她不薄,她却走得一声不吭。走了不说,还把全村婆娘都接走了,引发公愤。在雀儿沟,顾家人险些呆不下去。
但她又感激周语。周语的那块表,保证了顾钧的医药费。
陈慧红的百感交集,到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问她:“妹儿,你到底还回不回来嘛?”
周语说:“不了。”
陈慧红急道:“我们二娃天天盼着你!”
周语将李皓放下,低头整理他衣襟。态度已说明一切。
陈慧红又叹气:“算了算了,”顿了顿,“你总归是我们顾家的恩人。”
出于客套,陈慧红去逗李皓。两人的普通话,一个带土味,一个带洋味,怕是谁也没听明白谁。周语好笑。
笑后侧目,那男人在树下蹲着,手上同样托着饭盒,垂着头看手机。
陈慧红握着李皓的肩问周语:“妹儿,这是你家毛儿?”
周语没解释,点头说是。
陈慧红昧着良心夸了几句。
几人关系尴尬,能撑到这时已是极限,接下来就是集体沉默。
雨陡然下大,周语没带伞,拉着李皓要走。
乡下人习惯留客,陈慧红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就在这儿吃,就在这儿吃!打的饭菜有多的!阿钧也经常提起,再见到你要好好感谢你一番。”
陈慧红的挽留热忱而真挚,险些将周语拉脱臼。且无论周语如何婉拒也摆脱不了。
这样的盛情,远处顾来看来像是争执。他朝这边走来。
问明情况,顾来说:“妈,病房里不卫生。”
陈慧红如梦初醒,不再坚持。她拍拍周语,说:“那你们快点回家,雨大了,”将伞递给儿子,吩咐,“二娃,你去送他们。”说完拎着饭盒一路小跑,去了。
顾来撑伞。
女士伞,梁塌了一根,一方瘪着。
他将伞给周语,自己率先走在前面,与她们保持着一步之遥。
李皓生病未愈,再淋了雨不好。周语让李皓拿着伞,她脱下外套给他披上。
一抬头,那男人等在前方雨幕里。
周语牵着李皓赶上去。雨大,她冲他喊:“你回去。”
顾来没说话,也没抬头。
三人并排走。
周语想了想又说:“伞我明天让同事给你送过来。”
他仍不搭理,只顾往前。雨水将他浇透,他右脚有些跛。
周语突然喊:“站住!”
那男人才停下,脸仍是转向一边。
周语走上去,“摆脸色给谁看呢。”
他低着头,黑发一缕缕贴在额前,发梢滴水。浓眉长睫,在雨水浸.淫下显得狼狈,整个人以一种自弃的态度站在雨里。雨进了眼就慢腾腾的搓一把。
周语睨着他:“谁又招你了?”
顾来慢慢跺一下脚,声音瓮声瓮气的,“没有。”
周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路面积水渐深,他那双运动鞋进了水。鞋踩在水洼里,有水沫挤出来,发出“叽叽”的声音。
李皓鬼灵精似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周语于心不忍,想着解释一下李皓的身份。
还没开口,李皓那小兔崽子大叫一声:“妈!”
顾来这才抬眼看她,瞳仁赤红。
周语啧一声,在李皓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