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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昼_祁允【完结】(151)

  我的惶恐不是没有理由。他天生的坏脾气我从小就知道,住过来久了他在公司里那些手段我也有所耳闻。他完全遗传了易庭谦身上的冷血和狠戾,但是他跟他爸还不一样,易庭谦当年一穷二白过,打江山时是实打实的吃过苦,而他一出生就是商业帝国的继承人,从小是被骄纵大的,就算是后来成熟了在人前不会显山露水了,但骨子里仍旧是跋扈恶劣无所顾忌。

  我无法理解他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态,如果他憎恨我,他可以做得再绝一点,如果他讨厌我,他可以放任我滚得越远越好。他之前帮助我那两次后来回头再看突然像是驯养宠物时的恩威并施,不管他想对我怎样我都只能被动接受。可是主人恩威并施是想让宠物听话离不开他,那他是想要什么呢?他就想看着我痛苦折磨却又反抗不了他吗?

  我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是惶恐难安。我又开始严重失眠,连续熬了几天之后我有些受不住了,半夜里头疼得厉害,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我都无法入睡,我索性爬起来下楼走到吧台,开了瓶酒。

  那天别墅里只有保姆在。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很快喝了半瓶下去。我的酒量一般,那种酒后劲也很大,那一瓶快见底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半梦半醒,头痛感觉不到了,人也有倦意了,我第一次觉得酒精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有个词叫醉生梦死。这么好的东西,醉的时候也一定是美梦吧?

  我枕着手臂闭上眼睛,眼前模模糊糊回放起过去的很多片段。我看到小时候妈妈带我去买新裙子,回去的路上我拉着她的手兴奋地蹦蹦跳跳,她笑着说明天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仰着脸问她那里好玩儿吗,她说好玩儿呀,是很漂亮的有很大花园的房子,那里有爸爸,还会有一个小哥哥,旖旖这么乖,他们都会喜欢旖旖的。

  我唇角缓缓翘了起来,而后眼角汹涌流出泪来。我也不知道那天我趴在那里哭了多久,意识忽而昏沉忽而又有几分清醒,恍惚中我听到有脚步声朝我走来。我迷迷糊糊想着也该回去睡觉了,可光是支起眼皮就几乎花尽了所有力气,我枕在发麻的胳膊上模糊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熟悉身影,他最后在我身前停下,拿起来桌上的瓶子皱眉扫了一眼,依旧是那副冷嘲热讽的腔调:「让你留在江城就这么难受?易庭谦死了我看你都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大概我意识还不是太清醒,否则也不会跟他这么恶劣的人讲出这么软弱委屈的话:「我当然难受了……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呜呜……你怎么会理解……」

  他不耐烦:「你难受什么?是有人骂你还是有人打你?没给你钱花还是没给你学上?你还想要什么?要父爱?呵。」

  我哭得更伤心,那些喝进去的酒精仿佛全都转化成了眼泪:「我想要……我要尊重……呜呜呜……」

  他眉头拧得更紧:「不就是让你别离家太远么,怎么就不尊重你了?」

  我含糊不清呜咽:「那是你家……又不是我的家……」

  他又不爱听了,口气难听起来:「花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觉得自己不是这家人?」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默默哭着把脸转到另一边,吸了吸鼻子,嘟嘟囔囔:「烦死了……我不想跟你说话……」

  身后许久没有再传来声音。我以为他走了,意识又缓缓陷进另一场凶猛袭来的睡意里。朦胧中我感觉到有只大手抚上我的头发,随后很轻很慢地往下,到颈后,又到肩头。它在那里停了很久,久到我能清晰感受到它的热度,炙烈而迫人。

  我缩着肩膀挣了一下,身后隐隐传来一声很低的叹息,而后他轻轻拍了拍我,低声命令:「起来,回卧室睡。」

  我嫌他吵,脸埋进胳膊里。他可能是不想跟一个醉鬼计较吧,来拉我的胳膊,声音听起来竟然隐约有几分哄的意味:「起来,阿旖。」

  我迷迷糊糊反手攀住他的手腕坐了起来,一脸茫然地踏出一只脚,腿上软得没有力气,差点跌跪了下去,他先一步俯身扶住我,无声皱了皱眉。我半睡半醒伏在他肩上,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襟,他身上有很淡的香水和烟草味,清冷扑进我的鼻息,下一秒钟,那气息缓慢灼热起来。

  他停了片瞬后,沉默抱起了我,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我窝在他怀里,心里忽然弥漫开委屈酸涩,意识不清地幽幽抱怨:「哎……易森……你不是不喜欢我么……你不是很讨厌我么……你干嘛不让我走……你——」

  他冷冷打断我:「你没家教吗?」

  我仰头近距离看着他的侧脸,呆呆反思片刻后,慢半拍反应过来:「噢……哥哥。」

  那一刻他的下颌线突然绷得更紧。

  那晚之后我们两个之间的氛围有种微妙的变化。他还是跟从前一样一逮着机会就讥讽我,但是言语相比之前已经温和太多,偶尔还会生硬地关心我一句,可我只觉得反常和防备。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他新一轮的施恩,依照我对他这个人的了解我肯定是不会相信他,但让我感到迷茫的是在我喝醉的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已经做过一场梦后,恍惚间我好像听到有人轻声喃喃:「我没有不喜欢你啊。」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那场梦境的一部分,我不想也不敢去求证。我在别墅里又住了几周,学校开放新生接收后就马上搬走了。开学之后的课程很多,要认识的人也多,我忙着自己的事,有几个月没有回去过,渐渐忘记了这件事。中间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是易庭谦的生日,叫我回去吃饭。我以要考试为由拒绝了,他听起来像是又要发火,我淡淡反问:「他最大的生日心愿应该是没有我,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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