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怕被外头的人瞧见了自家的事。父子俩并没有露脸,连汤氏,听闻哭着想来送女儿,都被丈夫打了一巴掌,给拽回了房里。
温鸾一直走到门口,才撞见了被李老夫人派来的青萤和特地带十三娘一块儿过来的顾氏。
温鸾忍不住笑了一声。
偌大的顾府,出了事,为着面子,就连至亲都可以避之不及。
她心疼老夫人,也更为心疼起顾溪亭来。
这么一家子人,压在他的肩头,大概比山都沉吧。
送走顾溪语后,温鸾没有立即回重露斋,反而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转悠。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上辈子被关在别业里的自己,和这辈子因为做错了事情,被罚闭门思过的顾溪语。
都是一样的不得自由,但……她们又都不一样。
“做错事的人都得到了惩罚,但你似乎并不高兴。”
顾溪亭的声音就在背后。
温鸾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可这样的事,我真的应该高兴吗?”她摇头,“我与二表姐是姐妹,姐妹之间哪怕不亲,也不该为着外人伤了和气。我与赵……那人从血脉上而言,是我亲舅舅,舅舅难道就可以卖妻儿姐妹,甚至还打算为了钱卖掉外甥女?至于禹王妃,她又受了什么惩罚,不过只是被训斥一番罢了。”
温鸾摇头叹气,末了还是忍不住问:“表哥会难过么?”
“难过什么?”
“难过……这府里的所有人,明明知道眼下的荣华很快就要过去,家族的兴盛可能只能靠着你一个人撑起,但你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混不吝地活着。”
顾溪亭笑:“不难过。”
他伸手,捻过落在她发间的一朵落花。
“只要心疼的人不难过,所有事情就都值得我去做。”
是指李老夫人么?
温鸾诧异。
转念一想,整个顾府对他而言,真正意义上的亲人,的的确确只剩老夫人一人。
老夫人是盼着顾家能兴盛的。不然,又为什么顾家四房分家却不分居呢。
“走吧。”顾溪亭道。
“去哪儿?”
“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他声音带笑,透着一丝丝的宠溺,“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让自己不开心呢。”
观月早就被人牵到了门外等着。一起等着的,还有顾溪亭自己的一匹黑色大马。
没有轿子,骑马散心。
这对温鸾来说,是种截然不同的体验。上马不多久,她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想不开心的事,只觉得目光所及的地方,角角落落都叫人觉得好奇。
永安城,道路横平竖直,开阔空旷。
路边,繁华喧闹,人流如织。
食肆、药铺、邸店、果脯铺坐落其间。路边还有酒肆,幡子迎风飘扬,酒香四溢间,能瞧见各种打扮的男子围坐在几张桌子旁,举杯豪饮。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打扮得十分有趣,带着浓烈的地方口音沿路叫卖兜售。
这些热闹,都是以往她坐在马车上出行的时候很难见到的。
车帘盖住了小小的世界,掀开,也不过只是四四方方的一个小天地。哪有坐在马背上这般视线宽阔。
在城内骑马,不能纵马跑动。顾溪亭一直有意控着马速度,时不时看她一眼,叮嘱她慢一些。
又有长明长乐一前一后护着,她的胆子便渐渐放大,注意力越发集中在街市上。
那头让瑞香买了刚出炉的肉饼,这厢又看上了雪白如脂的杏仁豆腐。咬一口肉饼,肉香四溢,尝一口杏仁豆腐,口感顺滑。
温鸾彻底把那些不高兴的事都抛在了脑下,只觉得重活一世当真是件极好的事情。
顾溪亭忍着笑,直到到了城中一片惯常给人踏春赏花的林子,他方才笑出声来:“就这么想吃?”
温鸾正低头拿帕子仔细擦着手,闻言抬头:“闻着香煞人了。”
永安的肉饼是十足十的北方肉饼,饼大肉多,饼皮还是酥油的,下锅之后一层层酥皮分离,一口咬下去,嘴里肉汁爆香,酥皮香脆,好吃得很。
那杏仁豆腐也嫩得叫人能一口滑进肚子里。
其实都不是什么特别精细的东西,毕竟只是路边的食谱,卖给城中寻常百姓,大户人家的门槛都不够他们迈进的。可有些东西,越是路边的,越是惹人心动,馋的厉害。
两匹马由长明长乐牵着跟在后头,温鸾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脑勺就挨了一计爆栗。
“让你来散心,你是来看观月的?”顾溪亭问。
温鸾笑:“这不是没怎么有机会直接骑着观月出来嘛。”
这几年她倒是常跟着老夫人去照野山庄,山庄里的箭道她不知道骑着观月跑过多少回。但这么直接骑着马出来的机会还是少之又少。
这么一想,她忽又觉得,如果上辈子没有嫁给季瞻臣,温家也没有出事,她是不是就能有机会,骑着观月,在鹿县街头到处溜达?
她想着,看一眼顾溪亭。看完收回视线,忍不住又看一眼。
温鸾的动作有些小心,可顾溪亭又怎会不知,哭笑不得地在人前站定,问道:“我这么好看?”
“我……就是想问……想问件事。”
“什么事?”
自然是温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