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着袖筒,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摸出件东西。
“我今早陪着家人去了落霞寺,听说他家的平安符不比弘福寺的差,就顺手为……为三表哥求了一枚。劳烦白妈妈转交。”
温鸾说罢,将手里的东西郑重放在茶几上,这边行了行礼,转身告退。
白妈妈吃了一惊,忙让青萤去送,自己则拿起了茶几上的平安符。
若是平日,有什么东西要转交给三郎,白妈妈总会与老夫人禀一声。可今次,她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将平安符收进袖子,亲自往吴霜院去。
那头,温家一行人很快出发了。
从永安去凤阳,他们花了比来时短上近半月的时间,日夜赶路,终于在凤阳难得冬雪皑皑的一日,一家人赶到了鹿县。
温家的宅子还和从前一个样,温鸾的心却从下马车起,就一直高高吊了起来。
所有的下人都是一副悲戚的样子,叫人放不下心。
温鸾跟着人迈步跨过门槛往里走。
正屋的房门关着,里头隐隐能听见女人的哭声。
门一开,屋里的人显然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头看了过来。
是个眼生的。
那人呆了呆,认出温伯诚,然后放声大哭:“二老爷!”
温鸾看着,抬头去看阿爹。
温伯诚眉头皱了皱眉,去问边上的管事:“她怎么在这?”
管事苦着脸道:“自老太爷病了之后,原先是丫鬟们伺候,可丫鬟们力气小,没法扶起老太爷喂药擦身,就……就还是把霍姨娘从外头接回来了。”
温鸾没说话,看着面前被叫做霍姨娘的女人,歪了歪头。
温鸾知道,自家祖父从来不是什么圣贤。他有妻有妾,有暖床的通房丫头,年轻时在外头也有过别的女人,后来年纪大了,身边就剩了几个老姨娘。
这个霍姨娘,她还是头回见到。
霍姨娘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虽然是在屋里,也烧着炭,可身上依旧穿得很厚,像是怕冷得很。
她就坐在屋里哭,隔着一旁的垂帘是里屋,老太爷就睡在那里头。
温伯诚眉头紧皱,掩下怒气,问道:“老太爷身子如何?怎么连一点窗都不开,不怕把人闷坏了么?”
霍姨娘还在抽噎,管事抹抹眼泪,掀开垂帘,指着床帏紧闭的床榻道:“老太爷病得太突然,我们请了许多大夫,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都说听天由命。”
管事眼睛发红,“大夫们也说不好紧闭门窗,得开着,得通风。看窗开一点,老太爷就开始叫唤,喊冷喊难受。我们看着心里难过,就和霍姨娘商量着,还是把门窗关了……”
温伯仁掀了床帏,一股子臭味就扑面而来。
温鸾被下意识护在身后,可还是闻到了那股子排泄物的气味。
她往床上看,那上头躺着几年前离别时还精神奕奕,如今却形容枯骨的老人。
老人睁着眼睛,目光呆滞,空荡荡的,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脸色很难看,是那种到了极致的病态。他还张着嘴,喉头微微动着,发出微乎其微的声音。
他上身很干净,看得出家里下人一直在给他擦拭。但下身尽管罩着被褥,却已经挡不住气味,显然里头更叫人不忍直视。
他已经完全瘦得脱了相,就好像一具枯骨,还包着薄薄一层皮肉的样子。
尽管祖父最疼的始终都是温鹂,可温鸾好歹也算是曾经得到过祖父不少疼爱的,见老人一场大病成了眼下的模样,她鼻尖发酸,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就突然……突然成了这副模样。
“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怎么就……就成了这样?”顾氏的声音发着颤。
温鸾抹去腮边的眼泪,回头看向哭得满脸是累的霍姨娘走到近处。
“也说不上是什么病,大夫说是上了年纪,所以身子坏了,一点风寒就把人给打倒了。”
霍姨娘哽咽难言。
可她说的,在场几人却是不信。
温伯仁更是隐隐有了动怒的意思。
“说起来姨娘的确是不知情。”管事擦擦眼睛,“老爷你走前一直交代我们,要好生把事情都瞒着,别叫老太爷知道了大老爷一家出事的事。就连霍姨娘,也是那时候让我们送走的。”
温伯诚点头。
温鸾仔细听着,就听管事三言两语将那之后的事都说了一遍。
那霍姨娘是前两年大伯从乡下找回来的。听说是祖父壮年时曾看上的一个小丫鬟,但那时阴差阳错,小丫鬟被家人带走嫁了人,没多久成了寡妇,又过了许多年被大伯偶遇,带回家孝敬老父亲。
阿爹走前担心这个霍姨娘不是什么好人,特地叫人送走。
这么说起来,祖父的病倒的确和她没什么关联。
归根究底,是瞒着的消息叫祖父意外听说了,一时怒急攻心,昏了过去。
“大夫说上了年纪,不能这么动怒,差点就要偏瘫。我们也吓得不敢多言,可老太爷不肯,非要大伙儿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不说就要发卖了我们。有几个胆小的,就全都倒了出来。”
这一倒,温老太爷直接又气病倒了。虽然醒过来之后没有口歪鼻斜,但身体僵硬,不能起身,甚至失禁。
刚开始的时候,丫鬟们还能费力照顾,可那时候的温老太爷吃得好住得好,身子病重,丫鬟们很快吃不消。管事这时候就想起了被送走的霍姨娘,立即将做了好些年粗重活,十分有力气的霍姨娘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