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澳问:“能行吗?老潘不满意咋办?”
“那正好,”侯梓皓一脸爱咋咋地的表情,“赶紧把我职撤了。”
当天放学后侯梓皓就留下来画黑板报了,而周四也正好是周乐琪做值日的日子。
她也看到他留下了,拿着那盒他们上周五一起去买的水彩站在黑板前,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他回头时也看见了她,对视的那个时候好像有点想跟她说话。
周乐琪把目光别开了,继续低头扫地,装作没看到他。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还是听到了他走近她的脚步声,并听到他说:“不好意思,请问那个浪花的部分……”
声音和那天在负一层车库时一样低沉。
周乐琪的背脊有些僵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隐约产生了逃避这个人的情绪,她发现自己不能抬起头看他——为什么呢?是因为她依然认为之前他说喜欢她是一句恶劣的玩笑吗?
还是说……她其实也渐渐明白他当时是认真的呢?
周乐琪不想继续深思这件事了,她仍然低着头扫地,灰尘和碎纸屑挤满了她的视线,她听到自己正在用很冷淡的声音对他说:“你随便用几个颜色搭配一下吧,涂上就可以。”
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不知道他听到她的话以后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只知道她说完之后他们之间就只剩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走了。
她不确定他刚才的声音是不是有些落寞。
她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正看到他站在黑板前的背影,他连水彩都不会用,不知道那是要蘸水的,还在用干巴巴的笔涂抹色块企图蘸上颜色,结果当然是徒劳。
周乐琪抿了抿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产生了一股负罪感,明明她对黑板报这事儿根本没有任何责任的,可是……就真的有点愧疚。
她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动摇了,心想就再帮他最后一次吧,就当……就当感谢他上周五请她吃的那碗牛肉面。
然而周乐琪刚打定主意、手里的扫帚还没放下呢,事情就又出现了一些变化。
——罗思雨来了。
她在教室外探头,看到一班教室里几乎要没人了,于是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几个笔记本。
她走到侯梓皓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周乐琪扭过了头,又听见侯梓皓问:“你怎么来了?”
罗思雨轻柔的声音也传过来了,回答说:“来把笔记本还你啊,我都复印好了。”
侯梓皓答应了一声,说:“行,放我桌子上吧。”
罗思雨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在出黑板报啊?水彩怎么不蘸水?”
侯梓皓也许是刚意识到水彩要蘸水用吧,因此愣了一下没说话,罗思雨笑了,声音银铃一样好听,既温柔又活泼。
“你不会画画吧?”她说,“要不我帮你?我学美术的。”
周乐琪一边把地上的垃圾扫进簸箕里倒掉,一边听到侯梓皓回答:“没事儿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收尾就行。”
可罗思雨却笑着说:“不麻烦呀,对我来说这很容易的——而且这个帆船比例有点问题,我把这个擦了帮你重新画一个吧?”
“咣当”一声。
铁制的簸箕被放回卫生角,声音略大,隐隐刺耳。
侯梓皓立刻回头看过去。
……却只来得及看到周乐琪背着书包离开教室的背影。
那天,周乐琪再次在301路公交车上碰到了那个中年人。
她其实在从学校走到公交车站的路上就默默在心里许愿了,祈祷今天不要再遇到他,而老天爷一向对她的心愿不予理会,她又再次碰到了他。
她的心沉了沉,但是也不至于太恐慌,毕竟自从侯梓皓不再坐这趟车了,周乐琪就早早慎重地思考过该怎么处理独自碰到那个中年人的情况——她决定干脆不坐下,一直站在司机先生身边,一直站到下车。
这样虽然难免辛苦,可是却很安全,那人总不至于在司机先生眼皮子底下对她不利。
只是她这个行为确实看起来很奇怪,司机先生也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去座位上坐,周乐琪就扯谎,说她的腰椎有点不好,一直坐着会腰疼,得多站一站。
司机先生很感慨,一边开车一边说现在的高中生辛苦,小小年纪都有腰椎病了,感叹了一会儿又开始跟她闲聊,问:“小姑娘,你男朋友这几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坐车啊?”
周乐琪抿了抿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个中年人正在盯着她的后背,她毛骨悚然,心跳开始加快,脸上则努力保持镇定,声音略大地回答:“最近他有点事情不能一直陪我,不过他会在终点站接我的,送我回家。”
司机先生笑起来,说什么“小年轻就是浪漫”,又叮嘱她要好好学习,不能为了谈恋爱分心。
周乐琪装作轻松地与他攀谈,而精神却始终紧绷。
一到终点站,周乐琪立刻抢在第一个下了车。
她无暇关注那个中年人的动向,只是努力快步向家的方向走,等到了路灯昏暗的地方,她的步伐就越发快了。
后来索性跑了起来。
她在破旧的小路上奔跑着,脚下的土坑凹凸不平、差点让她摔倒,可是她也不敢停下,只是不停地、不停地跑;后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身后传来了其他人的脚步声,急促而密集,仿佛在追赶她,令她难以抑制地感到恐慌。